爷爷  作者  尚墨

爷爷 作者 尚墨

2017-06-09    16'47''

主播: 声音的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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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爷 爷 作者 尚墨 爷爷去世的那一年,我刚从军校毕业,算来已三十四年了,爷爷是在八十八岁,古人又称米寿时过世的。在爷爷去世半个多月后,才接到家里的来信,我读完信后,当着几个战友的面,爬在桌子上放声大哭了。记得当时还回信埋怨家里人不告诉我,可是我是知道爷爷生病的,本打算春节回家看望爷爷的,那时还是年轻啊!那知岁月无常,生命脆弱。爷爷,我是不孝的,我小时候,您对我那么疼爱,我愧对您啊!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奶奶去世的早,大概我八、九岁吧,就陪伴爷爷一块住,吃饭、睡觉都在一起,直到我读了高中住校,才不常与爷爷一起住了。小学和初中阶段,有七、八年吧,和爷爷吃住在一起。母亲说,我性子乖、听话、不顽皮,跟爷爷住,陪爷爷说说话。那个年月的冬天,感觉特别的冷,煤和柴都是稀缺的,到了冬天只有爷爷的炕是烧暖和的,母亲叫我与爷爷住,说是为爷爷暖脚,现在想来,是母亲偏爱我的。 爷爷那时已快八十岁了,身体还很硬朗,喜好吸烟,是用长杆烟锅,烟丝是旱烟,爷爷自己拾掇的烟丝,烟杆有三、四尺长。起初我还特别纳闷,这么长的烟杆,爷爷是如何点烟的呢?我们几个孙子在爷爷身边时,都争着为爷爷点烟,几个孙子争来抢去,反而要用好几根火柴才能为爷爷点上烟,爷爷笑咪咪地看着我们打打闹闹,挤来争去,透着满脸舒心的笑容。爷爷他自己却用古老的取火方法,熟练用火镰击打火石擦出火星,先引燃一张废纸或一根小柴草,再点烟锅里的烟丝。看爷爷熟练用火石点烟,很有意思也很好玩,我们也都争着学用火镰火石擦火,可掌握不好技巧,总也点不着。我依偎在爷爷怀里问爷爷,烟杆这么长,您自己怎么点烟的?爷爷用手抚摩着我的头,微笑不语,我为此还琢磨了好长时间。 有一天我放学,看见爷爷先划燃火柴,再插在烟锅里,接着猛吸几口,烟丝便忽明忽暗,咝咝啦啦冒烟了,看见爷爷吸烟的享受神态,我扑入爷爷怀里,撒娇夺爷爷的烟杆也要吸几口。"那可不行"!爷爷半是严肃半是吓唬我,"小孩子可不能吸烟,会变傻的"。我半信半疑地问爷爷,"爷爷,是真的吗?",爷爷笑哈哈地说,"爷爷怎么能骗我孙子"!爷爷说着摸摸我的头顶,我便撒欢跑了。 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生活的清贫,今天思来不免酸楚不已。但爷爷想着法子做些我爱吃的,有香椿炒鸡蛋,也有韮菜炒鸡蛋,但不是常吃得上的。韮菜是自家菜园里长的,在我家老宅子大门外不到二十米处,便有一菜园子,有黄瓜、西红柿、茄子、豆角。爷爷虽是八十高龄了,还侍弄菜园子,我藏在豆架下与爷爷玩迷藏,引得爷爷笑声不断。椿芽是自家香椿树上采摘的,鸡蛋是自家养的鸡下的,自家的花生油,醇香之味,至今难忘。爷爷也做过槐花凉拌菜,槐花的清香,至今还能回味起来。给我印象最深刻的美食还是以蒜泥调料沾烫豆腐了,蒜几乎是顿顿都有,吃法是以蒜为主,把芝麻、辣椒干焙过掺和在一起,用蒜窝子捣成泥状,勾兑酱油、水,就是最好的菜肴了。那香辣的味道,使我的口味至今未变。蒜窝子是爷爷的吃饭家什,是用青铁石凿成的石臼,爷爷很爱惜它,每次用完都洗涮的干干净净盖好。有一年爷爷的"饭屋子"(故乡称做饭的厨房)失火了,爷爷居然先搬出了不怕烧的蒜窝子,其它用品却都烧了。这事是老辈人说的,未必是实事,但后来我想,感觉符合爷爷的性情,更感觉爷爷好可爱。爷爷确实是个不求多少物质生活享受的老人,可那个年月又有什么生活资料啊。有一次我写大仿,没有了墨汁,便用爷爷的蒜窝子"鼓捣"墨汁,把黑炭块放进蒜窝子里捣碎,研磨做墨汁,用完后没把蒜窝子洗干净,爷爷晚上用时并未发现,捣臼出的蒜泥有点黑,我和爷爷便吃便觉得都不大对头,我便向爷爷坦白了,爷爷不但没责怪我,却给了我一块钱让我买墨汁。爷爷向来是不急不躁,慢悠悠的性情,还乐善好施。我的二叔是解放战争时期牺牲的烈士,政府每月给予爷爷十二块钱的抚恤金,爷爷手头就有了些小积蓄,邻居向爷爷借钱,每次都很痛快。有一次爷爷手头有三十一块钱,邻居要借三十块,爷爷二话不说就借给了人家。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个乡村老人,这些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借钱给邻居用急,导致那一个月爷爷的酒钱没了,爷爷只好减少了喝酒的量。爷爷喜欢饮点酒,但量不大,午饭、晚饭前每次饮上几小盅。我发现那一段时间,爷爷只在晚上小酌了。我还问爷爷,晌午咋不喝了?爷爷笑着说,"我孙子心还好细着哩!"。后来我才知道爷爷是自己减量度"酒荒"的。 爷爷生在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高大魁梧,达观处世,脾性温和,从没见爷爷生气发过火。总是知足乐哈哈的样子,晩年与同族一邻居爷爷,他们哥俩性情相投,关系融洽,日日相见,天天开心"拉瓜"(故乡把拉家常叫拉瓜)。夏天,两位八十多岁的爷爷相对而坐在槐树下乘凉,白须飘飘,两杆烟枪,烟雾缭绕,槐香弥漫,扑鼻而来,儿孙绕膝,不时与过路行人打着招呼,一派清风南窗下,犹如羲皇人的景像。那时我已上初中了,每次回家,爷爷见到我格外的亲,我总是喜欢捋捋爷爷那飘逸的胡子,与爷爷厮磨嬉闹一番,我和爷爷都十分开心。姑姑们孝敬爷爷的点心,爷爷总是留着几块慰劳我,爷爷看着我吃点心的急切样子,开心满足的笑了,那笑声一直刻在了我的心里。即使我后来参了军上了军校,直到现在,也时时在梦里好似又听到爷爷那开心爽朗的的笑声了⋯ 今年清明节前为爷爷奶奶立碑,我撰写了碑文,请我的好友,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陈扶军先生书丹,今将碑文抄录于此,以志怀念。 呜呼!此吾祖父祖母之墓也。祖父生于公元一八九六年五月十二日(清光绪廿二年丙申三月三十日),卒于公元一九八三年十月廿六日(癸亥年九月廿一日),寿八十有八。溯其一生,耕稼为业,勤劳朴素,仁慈厚道,达观处世,知足常乐。祖母为黄庄镇马家庄人,生于公元一八九九年一月十五日(清光绪廿四年戊戌腊月初四),卒于公元一九六九年七月八日(己酉年五月廿四日),寿七十有二。祖母十七岁入尚门,诞育三子四女,岁月多艰,今唯小姑存世,哺育度难,常以粥充饥。祖父祖母,戮力同心,克勤克俭。二叔父投身柳营,为国捐躯。三叔父幼致喑哑,更增祖父祖母之辛劳。晚年每见孙曾满前,辄欣慰不已。呜呼!今祖父祖母皆已矣,援笔及此,不禁抚膺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