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景德镇御窑博物院的合署办公地址位于莲社北路,这里原本是老景德镇陶瓷馆的所在地,后来陶瓷馆升格为景德镇中国陶瓷博物馆迁移到他处,遗留下的老办公楼和院落继续发挥作用,成为研究所及博物院工作人员的世外桃源。
文博副研究员白光华就在景德镇御窑博物院社教部内办公,如今他几乎每天都会通过微信朋友圈分享与景德镇古建筑、民俗风情等主题相关的照片及短视频。1980年,景德镇计划在当地的蟠龙岗建设古窑民俗博览区,将散落于市区的古窑场、古作坊、古建筑予以异地集中保护,亟需文史、建筑、外语等领域人才的加入,白光华凭自己的日语专业成为博览区筹建处的一员。
图片
窑砖戳印纹字可分为图案纹样、纹样加文字、文字等三种,
图为“卍记(外葫芦)”的纹样加文字
古陶瓷鉴赏家刘新园认为白光华是可造之材,便引导后者通读明清史著作,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搜集一切与陶瓷有关的信息。加入筹建处后不久,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对当地中华南路落马桥一带进行抢救性发掘清理,白光华被调去整理落马桥出土的青花瓷、青白釉瓷和卵白釉瓷等元代器物,那时看热闹的镇民调侃他是在“捡垃圾”。
白光华倒不介意围观者的嬉笑,他对落马桥并不陌生,以生产青花玲珑瓷闻名中外的红光瓷厂就位于落马桥,而白光华的母亲就在红光瓷厂工作。而在落马桥“捡垃圾”的经历,成为白光华通过实物去系统考察、研究景德镇古代陶瓷文化的开始。
落马桥考古发掘任务告一段落后,白光华又被调派到瑶里调查新四军瑶里改编旧址,1985年参加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2002年参加景德镇窑址、窑房、作坊专题调查,2003年参加江西省第三次文物普查,2008至2011年参加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
图片
窑砖戳印纹字中的图案纹样大约有14种
文物普查听起来是极为浪漫与文雅的事,可当时的普查条件远不及今天优越,坐在车斗里在坑洼的乡间小道来回颠簸、住在蚊虫肆虐的小招待所难以入眠,考察结束回到单位整理资料、发现有需要进一步深入了解的疑问而重返文物保护点,对白光华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也就是在参与文物普查工作的过程中,白光华发现自己开始关心事物的起源、发展过程和发展方向,思维延展性也变得更强。他的工作态度也从起初的“不留职业污点地完成任务”发展到“再走走,再看看”,他开始热衷于骑着自习车走街串巷,从更深层次去了解文物及其背后的故事,甚至外出旅游为同事或朋友拍照时,也常被对方指责“你给我拍照怎么专拍山水不拍人”,白光华则以“人应该只是风景的一小部分,我们要把景物放在第一位”来应对。
也就是在行走与记录中,白光华注意到了景德镇老弄堂里的窑砖房。
图片
景德镇窑砖戳印纹字主要出现在清早中期至民国时期建筑墙体上
二
对祖籍江西抚州、在景德镇土生土长的白光华而言,弄堂几乎从未在他生命中缺席,他幼时在樟树弄生活,在青石街上过半年小学,或由于是上学的必经之路、或因为要好的同学住在那一带,为此他对朝阳弄、太平巷、龙船弄、板坊弄、雷峰山、罗家坦、朱氏弄、中渡口及那一带的河段非常熟悉。
10岁后至参加工作前夕,白光华住在大绣球,从小学到初中毕业曾经转学数次,在此期间他又将周路口、戴家弄、塘塝堧、小黄家弄、石鼓里、刘家弄、汉阳弄、强家弄、小强家弄、东风弄、万年街、千佛楼、苦珠山、烟园口、河西十八渡及十八渡河段走了个遍。1977年他回到樟树弄居住至1990年,这三年中他又为了交游与工作的关系将莲花塘、薛家坞、程家巷、瓷器街、何家洼、黄家洲了解了个透彻。
景德镇弄堂里最为常见的建筑便是由窑砖搭建的老民房及旧式作坊,窑砖由高温烧制而成,被挛窑工用于砌筑烧制瓷器的窑炉。而窑炉的使用寿命有限,当它烧制了若干窑器物后便要被推倒重建,而拆除下来的窑砖被聪慧的镇民废物利用,将其作为建造居所的材料,堆砌出朴实无华、景德镇特有的窑砖房。
因为窑砖经若干次高温烧成,
具有材质好、抗压、抗冻、抗风化性能强等特点,
所以早在明代就有人到窑厂定制
经若干次高温烧成的窑砖,具有抗压、抗冻、抗风化性能强等特点,一代又一代的景德镇人就是在暗红与黑褐色交织的窑砖房里长大,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充斥着窑火的热烈与不羁。白光华曾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窑砖,他发现早在明代就有镇民去窑厂定制窑砖,而这些定制产品不仅用于修筑瓷窑,也被用于墓葬。
2004年,白光华被借调到景德镇市文化局(现景德镇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旅游局)文物科工作,从一线文物考察工作人员到行政管理者的身份转变,让奔波多年的身心总算可以暂时静下来,也尝试从“全城”的角度去重新看待景德镇、审视自己的文物保护工作。他与损坏文物的行为作斗争时,曾得罪过不少人,但他坚持认为“保护一处文物本体,比写10篇论文重要的多。李学勤等考古大家有关夏商周断代工程的论文,我作为搞文物工作多年的人都难以看懂,更何况广大的普通老百姓,但是,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文物本体得到他所要的信息”。
当时文化局的办公楼在如今的景德镇御窑厂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内,与龙珠阁相毗邻,建国后景德镇第一家、也是当年规模最大的国营瓷厂——建国瓷厂与御窑厂也仅一箭之遥,建国瓷厂周边横七竖八地交叉着包括老罗汉肚等多条老弄子。吃过午饭的白光华,会绕着御窑厂、建国瓷厂老厂区、老罗汉肚来回走动,细致地观察构筑起弄堂的老窑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