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讲评《资治通鉴》(84)【6.1. 汉纪】 【1. 高帝 10/10】
◆ 卷之六 《1. 汉纪》
▲ 【1. 高帝 10/10】
【原文】(19)
初,高祖不修文学,而性明达,好谋能听,自监门戍卒,见之如旧。初顺民心,作三章之约。天下既定,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又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之宗庙。虽日不暇给,规模弘远矣。
【直解】(19)
这一段是史臣总叙高祖的事实。说高祖始初以马上得天下,不事诗书,未尝修习文学之事。然其天性聪明洞达,遇事好与人谋画,闻人之言,即便听从。虽下而监门小军那样卑贱的人,才一见面就如故旧一般。待之有恩,人心无不感悦。初时见百姓每苦秦苛法,乃顺民之心,与秦父老约法三章,曰: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及天下既定,以三章之约不足以惩奸,乃命萧何次第律令,作律九章;又命韩信申明军法;命张苍定立各项法度章程;命叔孙通创立各项礼仪。又大封功臣,与他剖符立誓,为山河带砺之盟,以丹书之于铁券之上,盛之以金匮石室而藏之宗庙之中。这都是高祖立国规模,其大者如此。虽在位不久,其于法制品节之详,犹有未能一一整齐处,然其大纲已正一代之规模体统,亦可谓弘大广远而不可及矣。汉之所以垂四百年之基业者,良有自哉。
【原文】(20)
班彪《王命论》曰:“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奇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诚信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繇(由yóu)己;从谏如顺流,趣时如向赴;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拔足挥洗,揖郦生之说;寤戍卒之言,断怀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举韩信于行(háng)阵,拔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群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
【直解】(20)
班彪,是汉光武时人。曾作《王命论》一篇,明帝王之兴,皆天所命,不可以智力强求,以警惧当时之称王僭号、窥窃神器者。其论中一段说道:“人只见汉高祖起自布衣,遂有天下,不知他乃天所命的,非是容易。盖在高祖之兴有五件过人处:第一件,他是帝尧之苗裔,盖唐尧之后有刘累,事夏孔甲,为御龙氏,传至高祖仍姓刘。是高祖乃帝尧后代子孙,非凡族也。第二件,他体貌多奇异,隆准龙颜,左股有七十二黑子,生来就与寻常人不同。第三件,他神武有征应。初起时,当径斩白蛇;入关时,五星聚东井。及所居上有云气,龙虎成五采,识者已知其当兴。第四件,他有宽明仁恕之德,人心都归向他。第五件,他认的人,又善于任使,各当其才。既有这五件,又加以诚于好谋,明于听受。见人之善,求之若不及;用人之善,视之若己出。其从谏也,如水之顺流无少逆拂;其趣时也,如响之应声无少迟误。在荥(xíng)阳时,先误听郦生计,欲立六国后,张良发八难,极言其不可。那时高祖方食,即吐哺骂郦生,不用其言,而纳子房之策,其见事疾捷如此。在陈留时,郦食其求见,高祖方洗足,不为礼。郦生说:‘今欲灭无道秦,不宜以倨傲接见长者。’高祖便自家认不是,辍(chuò)洗而揖谢之,延之上坐,其屈己下士如此。起初高祖以家在关东,欲定都洛阳,一闻戍卒娄敬之言,说洛阳不如关中,即日车驾西都长安,更无一些怀恋故土的意思,其果断刚决如此。起初溺爱赵王,欲立为太子,换了惠帝,张良因请起商山四皓来,与太子游。高祖素闻这四人的名,见了大惊,以为太子能招致贤人,必然可以付托天下,遂定立惠帝,而遣赵王之国,其为宗社远图,而不牵于私爱如此。韩信是个小卒,高祖举之于行伍之间,而拜为大将;陈平自楚逃来,高祖拔之于亡命之中,使之骖(cān)乘,其用人不疑如此。所以那时英雄之人都为他用,各尽其力;贤智之士都为他谋,各献其策。五载之间遂成帝业,非偶然也。”这是班彪《王命论》中,称述高祖许多好处,以见其兴王之繇(由yóu)。然所谓苗裔、体貌、征应,虽帝王之一验,而非其本也。就中最紧要的,只是宽明仁恕,知人善任,用人如己,从谏如流,数语得以尽之。这几件,不独是开创之大略,守成业而保天命者,亦所当取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