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讲评《资治通鉴》(144)【12.1. 东汉纪】 【3. 章帝 1/3】
◆ 卷之十二 《1. 东汉纪》
▲ 【3. 章帝 1/3】
肃宗孝章皇帝,名炟(dá),是明帝之子。在位十三年,庙号肃宗。
【原文】(1)
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shuài)近于重。尚书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jiàn),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奸慝(tè)既平,必宜济之以宽。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
【直解】(1)
永平,是明帝年号。棰,是竹片,楚,是荆条,这两件都是刑具。明帝性喜苛察,俗吏争尚严切以称其意。至章帝即位之初,此时承永平年间故事,吏治还尚严切,尚书官决断众事,科罚人罪,大率务近于重,不肯从轻。尚书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刻之俗,乃上本说道:“臣闻先王之政,赏必当功,而不至于僭差;刑必当罪,而不至于滥及。这二者都不可过,然与其不得已而过,则宁可赏有僭差,不可刑有滥及。盖过于赏,犹不失为忠厚之心,而过于刑,则遂至伤生灵之命。故赏可过,刑不可过也。往时朝廷断狱,每过于严明者,盖以法度久弛,奸慝未平,故特用刑威以惩治之,所谓政宽民慢,则纠之以猛者耳。今奸慝既平,必宜轻省刑罚,而济之以宽,然后政为得中,人无冤滥。岂可复循前世之政,而以猛济猛哉?夫为政者,譬如张琴瑟一般,张琴瑟之弦,须缓急得宜,大小相调才好。若大弦忒紧则各弦都要紧以应之,那小弦微细,必至断绝矣。然则为政者,上严密,则下何所容?上急促,则下必扰乱,其弊亦犹是也。今陛下宜隆尚先王宽仁之道,荡涤近世烦苛之法。将笞杖等刑一一轻减其数,以济活百姓每生命。推广好生之德,以奉顺上天之心。救时之政莫切于此。”章帝览陈宠所奏,深嘉纳之。于是除钳钻之刑,罢妖恶之禁,每事务从宽厚,而汉之法自是称平矣。盖人君之治天下,以宽仁为本,而其仁天下,尤以刑狱为要。汉家法网,既伤于密,而永平之间,有司又承望上旨,争以酷刻为事。观楚王英一狱,株连者至数千人,则当时之刑,冤滥可见。故章帝承其后,不得不济之以宽也。光武、明帝以明作振之于前,章帝以敦大养之于后,此东汉之治所以为盛欤。
【原文】(2)
二年,太后兄卫尉马廖,虑美业难终,上疏劝成德政,曰:“夫改政移风,必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bān);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结,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太后深纳之。
【直解】(2)
卫尉,是官名。创字与疮字同。结字与髻字同。章帝之母马太后,天性俭朴,内外从化,永平建初之间,助成朝廷美业,天下称其贤。至建初二年,太后的兄卫尉马廖,恐其富贵既极,不能久持,盛美之业难以克终,乃上一疏,劝成德政,说道:“夫政出于朝廷,风行于郡国,或美或恶,改变移易,都有个本原,不可不慎也。古书说道:‘昔日吴王阖闾喜好击剑的武士,以其善斗也。此风一倡,那百姓每都去学剑,往往为剑刃所伤,身上多有疮痕。楚灵王喜好细腰的女子,以其善舞也。此风一倡,那宫中妇人,或减食以求腰细而多至于饿死。’盖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也。今京师中也有俗语说道:‘京城之好尚,乃四方所观法。若城中喜用高髻,则四方之髻必至于一尺,比城中又高矣;城中喜画阔眉,则四方之眉必至于半额,比城中又阔矣;城中喜着大袖的衣服,则四方之袖必至于用全匹丝帛为之,比城中又大矣。’这样言语虽似戏谑,其实上行下效,理势必然,切于事理,非虚谈也。今诚能常持俭朴,无变初心,则德政可成,而美业可终矣。”太后闻其言,深加听纳,故终太后之世二十余年,俭朴如一日。诸舅兢兢,不敢少逾法度,朝廷政化大有裨益,而外家恩宠亦得保全。若马廖者,可谓识明而虑远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