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讲评《资治通鉴》(153)【12.1. 东汉纪】 【11. 献帝 2/2】
◆ 卷之十二 《1. 东汉纪》
▲ 【11. 献帝 2/2】
【原文】(3)
十二年初,琅琊诸葛亮寓居襄阳隆中,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惟颍川徐庶与崔州平谓为信然。刘备在荆州,访士于襄阳司马徽。徽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凤雏。”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徐庶见备于新野,备器之,庶谓备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备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备繇是诣亮,凡三往,乃见。
【直解】(3)
献帝建安十二年,此时天下扰乱,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孙权藉父兄之业,据有江东。刘先主新败于曹兵,往荆州依刘表。这里有个贤士,姓诸葛名亮,他本是琅琊郡人,寓居在荆州襄阳县隆中地方。他常自比做管仲、乐毅。管仲,是齐桓公的谋臣,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乐毅,是燕昭王的谋臣,能复燕国,报齐仇。诸葛亮自负有王佐之才,若遇着齐桓、燕昭这等君,知而用之,也能匡济天下,兴复汉室,做得这两人的事业,故以自比。当时众人莫有能知他的,见他自比管、乐,都不信许,只有颍川郡徐庶与崔州平,这两人认得他是奇才,果然干得管仲、乐毅的事,非是浪说。及先主在荆州时,访问这地方的贤士于襄阳人司马徽,徽对说:“那儒生俗士每,徒事章句,岂能通达世故?要求通达世故的,须是英俊豪杰,非常之人才可。这里自有伏龙、凤雏,两个俊杰。”先主问是谁,司马徽对说:“诸葛孔明乃伏龙,庞士元乃凤雏。”孔明是诸葛亮的字,士元是庞统的字。其后徐庶来见先主于新野县中,先主深器重他,徐庶也说:“诸葛孔明是个卧龙,虽在潜藏,实能变化,将军可要见此人否?”先主说:“既如此,你可与他同来。”徐庶说:“这人只可到他家里就见,怎么呼唤得他来,将军还该枉驾去求见他才是。”先主依徐庶的言语,便亲自到亮家里,连去三次,才得相见,就与先主谋据荆、益二州,结好孙权,同拒曹操,以次平定天下。后来行事,一一如其所言,真可谓识时务之俊杰矣。观此,可见孔明在草庐中,都把那天下的事,先在心上经画得停当了,故蜀汉四十年之业,与孔明相为始终。有孔明,则日兴,无孔明,则日废,是汉室不可无孔明也。然遇先主,则建三分鼎足之业,不遇先主,将终为南阳之耕夫,是孔明不可无先主也。其两相成如此。而又必本于相知,盖主能知臣,然后信之而不疑,任之而不贰,虽亲密如关羽、张飞,不能间其交。臣能知主,故感激而驰驱,尽瘁以图报,虽富强如曹操、孙权,不能移其志。惟相知,故相得;惟相得,故相成。此三代而下,言君臣之契,鱼水之投者,必称先主、孔明,而至于今,犹以为美谈也欤。
【原文】(4)
曹操密遣蒋干往说周瑜,干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诣瑜。瑜出迎之,立谓干曰:“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邪?”因延干与周观营中,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宴,因谓干曰:“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能移其意乎!”干但笑,终无所言。还白操,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能间也。
【直解】(4)
孙权的大将周瑜,既破曹操之兵于赤壁,曹操大惧,他帐下有个宾客,姓蒋名干,是周瑜的旧交,乃密遣他往见周瑜,说他来降。蒋干乃穿布袍,戴葛巾,只托做故人自来相访,使吴人不疑。周瑜已知他来意了,出营相迎,立便呼蒋干的表字说道:“子翼好生受苦,远涉江湖,不避风波之险,莫非是替曹氏做说客邪?”因延入蒋干,与他遍观营寨中的军马,又行看仓库钱粮,及刀兵器械等物,以示其严整,夸其富贵。既一一看了,乃请他回到帐中饮宴。因对蒋干说:“君臣相遇,自古为难,丈夫处世,幸遇知己之主,外面虽托为君臣之分,内里情意相结,实与骨肉之恩一般。以言则必用,以计则必从,上下一体,休戚利害,无不同之。遇主如此,自当感恩图报,有死无二,莫说常人离间不得,便是苏秦、张仪那样舌辩能言的人此时再生,亦岂能反移其意乎?”周瑜此言,所以拒绝蒋干者至矣。蒋干既被周瑜说破,只得笑应,终不敢露出一言而去。回报曹操,盛称周瑜识量弘雅,志趣甚高,君臣义重,非言辞所能离间也。夫以周瑜之才,不思为汉家出力,扶衰持危,而乃事窃据之孙权,固为不得其正矣。然能报恩于知己,尽心于所事,不以祸福动其心,亦人臣之大节也。而所以使周瑜若是者,又孙权言行计从,骨肉之恩,有以结之。吴之君臣如此,其卒成鼎足之业,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