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
白音格力
百花深处。一直喜欢这四个字。
北京有一条胡同,叫百花深处。名由明代一对夫妇而起,他们于此置田种菜,辟园养花,招蜂蝶起舞,引墨客垂爱。有描写说:春夏两季,香随风来,菊黄之秋,梅花映雪之日,也别具风光,可谓四时得宜。
想想,寻常巷陌,杏眼柳眉春到夏,秋冬菊黄梅映雪,谁在烟火里画出这样的草木人家?斜阳草树,百花深处,晨有清露,夜有月。
这样的地方,在古时一定住着一个玲珑女子,月上枝梢,针线闲拈,你读书,她把花好月圆绣遍;自然少不了一个书生,他翻得了土,种得了花,地能阔一尺,一春草绿到窗扉,也能揩汗成云,巧手侍墨,送你印花诗笺。
真是只有在百花深处,才有如此笃定的情意,才能闲来“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
人生能有一处地,在百花深处,娴雅僻静,整个人一定也染着一份雅,一份香。
听过一个小故事。他对她说,我爱你,她答我知道。后来他说他不爱她了,她回我知道。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回来说,我觉得我还是爱你,她依然说我知道。他不解了,问她你为什么这样风雨不惊,你到底都知道什么。她答,我知道,我爱你。
如此沉静,内敛,我想,若真有这样一个人,她一定住在百花深处。就像陈升的歌里唱的: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不论经历怎样的风雨,依然面容安详,不惊,不悔,不苦,不慌,是最美。美好的爱,就应该是这样的:睡前我是你唇边的吻,梦中你是我不慌张的香,就像花开时开,香时香,来得自然,幸福得如自在风。
夜读《夏济安日记》,仿佛打开一幅画卷,其上嘉木繁花,烟云连绵,满目琐细的情事,虽有难以与君说的凄凉,但每一笔都是情深款款,如百花开。
书后附录夏济安曾为之倾情的董同琏所作《追念济安老师》一文,却看得人心神寂死。满篇皆是夏济安的一往情深,自己百般硬不起心肠拒绝的无措,真是如有评所言的“无情文字”,无一丝追念之意。斐多对此声讨得最见功底:同样的月色,在一人眼里是寒山一带伤心碧,一人看来却是淡远如茗,甚至还有一丝微馨。既是旧时月色无足恋,又何必对月感怀;既是无情,又何必有此一文。
她本该是个生活在百花深处的人,即使不曾付出真心,却得到真意。被他深深爱过,呵护过,念他说起他时,应该面若桃花,微微含笑。仿佛春寒料峭里,在窗前看去,太阳暖着,风软着,室里早就有花开了,盆里的没抽香,心里的一枝,花已开满。
于世间行走,爱恨纠葛,名利缠身,争着抢着,到最后也许两手空空。眼睛里种一粒花籽,再看人看事,看到的是好花一枝;心里栽一丛花,再看看手心里拥有的,是花园一座。
给自己写过自勉的话:眼睛能看到哪,是心的高度决定的;心里装着什么人,是眼睛的纯度决定的。见贫有慈悲,活成一座山;遇贵不自贱,辽阔成一片海。
是希望自己,山光水色看过,风雨泥泞走过,贫寒富贵有过,酸甜苦辣尝过,心中始终有花一团,香一枝。
我愿心在百花深处,面容谦和,眉目明净,情深似海,一路走,总有好消息传来,春有花枝抽芽,夏有姹紫嫣红,秋有菊黄云白,冬有红梅映雪。
我相信,住在百花深处,时光会最懂你,晴日里赠你云,长夜里赠你灯,笑时赠你花,哭时赠你香。
从此,我在百花深处,身边每一件小事都那么美好:在一个静静的夜里,看一本书,听一首老歌;在一段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在一场时间无涯的宿命里,回首一段往事,看见一帧年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