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不能改变眼前的苟且状态,却可以把你从“苟且”之中拔出来,让你愉悦地舒一口气,休整一下疲惫不堪的灵魂,然后继续上路。
张悦然主编的杂志《鲤》中有一期是以“与书私奔”为主题。作为一个自认为的爱书之人,这一期的文章看得我如痴如醉,但里面最吸引我的不是谈保罗•奥斯特或者波拉尼奥等大师的文章,而是文艺女青年陶立夏写的《一纸漂泊》。她非常喜欢《英国病人》这本书,喜欢到已经收集了这本书的七个版本,喜欢到会把这本书里面提到的地点一一找到,她从中国南方出发,经过了五个国家数十个城市,并打算继续走下去。
很多作家都会有到自己崇拜的大师的故乡去瞻仰的想法,买一张机票,到那些地方看看,回来写几篇抒发感想的文章,扎扎实实,为完成某个心愿而做事。与这些人不同的是,陶立夏有点像梦游仙境的爱丽丝,跟着一本书去漂流,在每个地方寻找故事的同时也在熨帖乡愁,这是无功利的,纯粹是被热爱和激情带着走。
前者很实、很重,后者很虚、很轻,可这就是现实与梦想的区别啊,现实让我们匍匐在地上,而梦想让我们遨游在天际;现实直指目的,梦想就是过程;现实是用来实现的,梦想是用来追求的。
有一次,和一群姑娘聊天,聊了好多关于爱情的话题之后,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可聊的了,后来,有个人提出:“我们来谈谈梦想吧。”这话让我着实一惊,虽然我在年龄上还是年轻人,却怎么都觉得谈论梦想是件小孩子才做的事情,此刻说说转头就忘的那种存在。
然而,后续的聊天更是让我惊讶,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这不就是在谈生存吗”的感慨,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发现其实我们已经没有梦想了,或者说我们在谈梦想时只是在谈生存,却对此津津乐道,一无所感。
她们的回答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包括:
1.我的梦想是周游世界。
2.我的梦想是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3.我的梦想是有勇气做自己喜欢的人。
4.我的梦想是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
5.我的梦想是写自己想写的,看自己想看的。
第二种包括:
1.我的梦想是当插画师、作家。
2.我的梦想是做编剧。
3.我的梦想是成为讲师。
4.我的梦想是成为注册会计师。
5.我的梦想是成为性格色彩分析师。
第三种包括:
1.我的梦想是好看、有钱、不干活。
2.我的梦想是和男闺蜜谈恋爱、结婚。
3.我的梦想是月薪超过五位数。
4.我的梦想是去英国引个人品牌入境。
5.我的梦想是找到一份好工作。
参与这次讨论的姑娘都刚过20岁,在我的想象中她们应该是脑洞大开,天马行空,反正梦想就是挂在天际的月亮,是用来观望的,又不用非得说到做到,承担责任,但从回答来看,她们似乎早已迈过青春,瞬间步入中年,有种暮气沉沉之感。
第一种类型的梦想,我定义为“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类型。近些年,几乎每个人都在说“要成为最好的自己”“成为自己喜欢的人”等等,每次听到这些句子,我都会想起一个书名——《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到底在谈些什么》,换到这里,就是“当我们谈论更好的自己时,我们到底在谈些什么”。没有比“better me”更空洞无聊的话了,一方面不知道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另一方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实现,即便大概知道了实现的途径,也不会花费心力去做,那要这些口号做什么呢?
第二种类型的梦想,说白了就是职业规划。成为讲师、会计师、性格色彩分析师都是需要考证,并经过几年的实际经验的积累才能达到的,最终会以工作或者身份标签的形式出现;而插画师、作家、编剧,这些有关艺术和文学的职业,因为没有一个具体的评判标准,而且存在个性、机遇等因素的干扰,看起来有种神秘性,实现起来也有种偶然性,所以会让人觉得遥不可及,但最终,它也是一种职业,是一种会转化为生存层面的存在。
第三种类型的梦想,甚至不是职业规划,就是生存,就是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当今这个讲究务实、竞争残酷的时代,她们理所当然地要把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抓在手里,另一方面,也会有很多人站出来质问我:“没有生存,哪有梦想?在生存都不能保证的前提下,谈论梦想才是可笑的。”
然而,我依旧坚持——只要活着,就要有梦想,这和生存状态的优劣没有任何关系,它是每个人应该拥有的权利。
高晓松说:“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远方”不能改变眼前的苟且状态,却可以把你从“苟且”之中拔出来,让你愉悦地舒一口气,休整一下疲惫不堪的灵魂,然后继续上路。这种生活方式一点都不遥远,每个城市白领、家庭主妇、高校学生都可以拥有。治愈灵魂,不需要看多少“鸡汤”书,只需要有个东西在远方诱惑你,让你有前行的勇气和蓬勃的力量。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艾丽丝•门罗就是一名家庭主妇,每日照顾丈夫和孩子,只有在处理完家庭琐事之后才会有点自己的时间。她说:“每当我被孩子和家务碾压得要崩溃时,我就会看看窗外,做五分钟的失踪,想象自己是在一条钢丝上走,闭着眼睛,御风而行,然后睁开眼睛,该干吗干吗。”
这五分钟虚无缥缈的时光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给自己的,因为它的背后和梦想相关。梦想不只是一种状态,而是一个世界,由这个入口进入,它会渗透进你生活的方方面面,让你有能力选择进入生活还是跳脱于生活。
很多人羡慕艺术工作者既能在粗糙的现实世界中生活,也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于是会发出疑问:“为什么我没有想象力呢?”
这还真不是想象力的问题。当一个人的生活被收入、职称和家长里短挤得密不透风时,怎么会拥有想象力呢?只有当生活有缝隙,密度不那么大时,才会有创造的激情。梦想就是带给我们缝隙的,让我们不会窒息。
波兰女导演多罗塔•肯杰尔扎沃斯卡有一部作品《候鸟》,讲述的是一个缺少母爱的9岁的小女孩“绑架”了一个3岁的小女孩,想要带着这个比她更小的孩子去流浪,去很远的地方。一路上她都让小孩子称呼她为“妈妈”,而她也的确和大人一样,从衣食住行上全方位地照顾这个小孩。抛开这个故事的主题不谈,我深深折服于这个女孩的梦想:如果没有人能够给我爱,那我就组建一个有爱的家庭,即便我还太小。我确信,最后不是爱救赎了她,而是梦想。
人生是讲究平衡的,当你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务实”的东西上面时,往往最容易救赎你的恰恰是你所缺乏的“务虚”的部分。每个拥有梦想的人都是带着内心地图的人,他们知道自己的前方在哪里,路要怎样去走,一路上会看到哪些风景,而透彻的内心,也会让你外在的生活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