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孤独是写完最后一篇论文,最后一个锁上大学宿舍的房门,归还完饭卡和借书卡,签完离职手续上的最后一个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便空了起来。
大概是二十五六岁的那段时间,对于生活中会出现的人总是特别挑剔,一两句话对不上就觉得不是同路人,懒得花时间去了解,懒得花时间去接近,觉得自己都已经25 岁了,哪有时间浪费在一个根本不可能和自己持续走完人生路的人身上。
那时流行一句话:人生苦短,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关的人身上。
若你不能在我的生命中成为主角,起码也要成为一个有戏份的配角,若是露一个背影就消失的群众演员,那就直接找剧组结算100 块的费用就好,不要占用我作为主角的时间。
25 岁,对很多事情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原则。特别明白自己未来想过的生活,特别知道自己要和谁谈个恋爱,整个人也在25 岁左右的日子里变得特别的特别。
人成长的代价,或许就是渐渐地扔掉一些原则,自己却没有觉察。
临近30 岁的时候,我在一档求职节目做招聘嘉宾。
一位在网络媒体做过娱乐记者的姑娘想要求职做电视媒体的娱乐记者。
姑娘性格直爽,口无遮拦,站在那儿不说话,都透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问她在过去的职业生涯中,最骄傲的工作业绩是什么。
她说了一个女孩的名字,那个女孩靠脱衣露点成名,其母亲却也深表支持。
我表示不能理解,原因是一个女孩只因脱了两件衣服,说了几句没有底线的话,就令一群受过大学教育、交过多年学费、背负父母殷切期望的媒体人,举着话筒、打着灯光、扛着摄像机,围着去采访,这种采访不仅是对媒体人的侮辱,也是对这个行业的侮辱。
求职女孩很激动地表示她采访的目的是“揭露社会阴暗面”,也是在“批判某种社会低俗现象”。
在这个行业里,有太多打着“揭露阴暗面”的旗帜的报道却实实在在是在猎奇,很多刚入行的年轻人也许不能理解。
如果你真的鄙视某一件事,那么最大的鄙视就是对其漠视。
由于我对她采用了言辞过于犀利的辩驳,18 家企业的灯几乎全灭了,而在最后一刻,我本想摁灭的灯却没有摁下去,然后也不知何时,我眼眶尽湿。
想到自己刚毕业工作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小说能有一个好的销量,策划了一出特别不近人情的炒作,给当事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当时有长辈批评我的做法,我很不以为然,认为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之下,如果不做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被人关注。当年的我得意扬扬,毫无悔意,丝毫不把给当事人造成的困扰当成一回事。
多年之后,当我渐渐认识这个世界,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时,内心只要一想到此事就觉得羞愧难当,不愿提起。
求职女孩跟我辩驳的语气和神态,像极了当年和长辈争论的我。
主持人李响问我为何留灯,我说如果她是妖的话,会有更大的魔去收了她。很多人不能理解我的行为,所以在现场,我几乎是哽咽着说完自己那段不愿再提起的往事,后来节目制作人说为了保护我,后期播出的节目中还是把这一段给剪了。
即使没有播出,但对于我而言,有些长久不愿意提及的事情,说出来就是最好的解脱与告别。
我们常说“我没事”,其实如果内心真正的没事,就能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说出来。也许内心仍有愧疚,还未放下,所以才一直藏在心里,不能见人。
后来女孩进入我们公司,成了一名娱乐记者。工作认真,为人风趣,有时遇见,她会怯怯地笑着抱怨:“同哥,你当时对我太凶了,好多同事看了那一期节目,我太没有面子啦。”
她在节目组大概待了快一年的时候,有一天拿着离职单来找我,她说:“同哥,谢谢你给我这个工作机会,因为这个机会,我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他不希望我太辛苦,明年我们就打算结婚了。”
我看着她,笑了笑,拿过离职单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没问。
换作以前遇见这样的情况,我会觉得难过,一个花了很多努力才招到的同事,我会希望他们在自己喜欢的岗位上做很久,做出一个好的成绩。若是中途放弃,我会很焦虑地开导他们,如若不成,我心里便会狠狠地画一道叉,埋怨自己活该,提醒自己再也不要看走眼之类。
可是,对于她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我看着她得到她想要的岗位,看她和同事打成一片,看她认识了男友,并计划完成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内心平静,波澜不惊。
大概在她辞职几个月之后,我突然再次想起她,不免心生感慨。
有些人即使不能在你的生命中长久停留,但却因为你的存在,他们的生命变了轨迹,朝着另一个春暖花开的方向前行,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这算浪费时间吗?
20 岁出头的我也许会肯定地告诉你:“何苦要这么折腾?”
但现在的我却认为:“所谓折腾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回忆。”
很多同事离开团队之后,常常回来,反而我会不太好意思,匆匆打个招呼,也难再提及工作的近况。如若对方工作顺心,好像离开我们是对的;如若对方工作不顺心,好像我故意在强调当初他们的决定是错的。唯独这个女孩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
不见也好,大家都记得住彼此最好的样子,不必因为再见的尴尬而改变印象。相见不如怀念,或许只是想把最好的对方放在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