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周邦彦

夏日溧水无想山作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阑久，黄芦苦竹，疑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樽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注释】 风老莺雏：幼莺在暖风里长大了。嘉树：树的美称。清圆：形容树阴清凉圆正。 地卑：地势低洼。衣润费炉烟：衣服潮湿，须以炉香熏烤，故称费炉烟。 乌鸢：乌鸦和鹞鹰。泛指飞鸟。 溅溅：流水声。黄芦苦竹：白居易《琵琶行》诗有“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九江：在今江西省九江市。社燕：燕子春社时节往北飞，秋社时节往南飞，故称社燕。 瀚海：指沙漠。修椽：长椽子。燕子寄寓在房梁的长椽上。 身外：身外事，指功名利禄。 簟：竹席。 【词意】 暖风吹得莺雏羽翼强健，夏雨润得梅子果肉鲜圆，正午茂密的绿树洒下圆形的阴凉笼罩地面。地热低洼靠近山，衣服潮湿总费炉火烘干。人家寂静乌鸦无惊无忧自乐翩翩，小桥外边，新涨的绿水湍流激溅。久久凭靠栏杆，遍地黄芦苦竹，竟仿佛我自己像遭贬的白居易泛舟九江边。年复一年，犹如春来秋去的社燕，飘飞流浪在大漠荒原，来寄居在长长的屋檐。且不去想那身外的功名业绩，还是怡心畅神，常坐酒樽前。我这疲倦、憔悴的江南游子，再不忍听激越、繁复的管弦。就在歌宴边，先安放一套席枕，让我酒醉时随意安眠。 【赏析】 本词上片写江南初夏景色，将羁旅愁怀融入景中。下片感叹身世，抒写长年飘流之哀。方喜嘉树，旋苦地卑；正羡乌鸢，又怀芦竹；人生苦乐瞬息万变，年年为客，何时了？这首词较真实地反映了封建社会里一个宦途并不得意的知识分子愁苦寂寞的心情，虽哀怨却不激烈，沉郁顿挫而颇为蕴藉。用风华清丽的景物与孤寂凄凉的心情相交错映衬，乐与哀相交融，欣慰与苦恼相衬托，对比相映，构成一种折顿挫的艺术风格。词境静穆，词意蕴藉而余味不尽。 【作者简介】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历官太学正、庐州教授、知漂水县等。他少年时期个性比较疏散，但相当喜欢读书，宋神宗时，他写了一篇《汴都赋》，赞扬新法，徽宗时为徽猷阁待制，提兴大晟府。精通音律，曾创作不少新词调。作品多写闺情、羁旅，也有咏物之作。格律谨严，语言曲丽精雅。长调尤善铺叙。为后来格律派词人所宗。旧时词论称他为“词家之冠”。有《清真居士集》，后人改名为《片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