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眠夜】歧途

这些鱼令人痛苦。多数日子 它们在黎明时被带上山，美丽， 异样，冷，来自海底的黑夜—— 宏大的空间从它们呆板的眼里消失。 柔软的黑暗机器，那男人想， 一边洗鱼。“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机器！” 上帝质问道。当然，那男人平静地说， 一边切进鱼身，放回十二根鱼骨， 抓到一些骇人的污物。 上帝坚持道：“是你自己选择了 这样生活。我建了城市，那里的一切 合乎人性。我造了托斯卡纳，而你 与岩石和寂静一起生活。”那男人 洗去血，把鱼摆在一个大盘子里。 开始在热橄榄油里煎洋葱，又放入 胡椒。“你常年过着没有女人的生活。” 他把所有东西盛出来，放进鱼。 “没人知道你在哪里。人们都把你忘了。 你又没用又固执。”那男人把西红柿 和柠檬切成片。把鱼起锅， 又炒鸡蛋。我不是固执，他想， 一边把所有东西摆在院子里的桌子上， 院子里洒满清晨的阳光，燕子的身影 飞过饭菜。不是固执，只是贪心。 - 关于作者 - 杰克·吉尔伯特（Jack Gilbert, 1925—2012），美国诗人，著有《大火》《拒绝天堂》《无与伦比的舞蹈》等诗集。曾获耶鲁青年诗人奖、全国书评界奖、洛杉矶时报图书奖等多种诗歌奖项。 按你想的方式生活，而非按你生活的方式想 《歧途》这首诗中，吉尔伯特与上帝反复论辩着，不断推进的对话之中，仿佛能看到一个因不解而急于降怪的旁人，和一个始终从容、慢条斯理述说自己的男人。 这个不屑于现代都市，不理会旁人目光，而沉迷于与岩石和寂静一起生活的男人，也正是吉尔伯特人生的真实写照。在这里，他坦然自若地同旁人辩驳：你或许不理解，但这是我所喜欢的生活。 吉尔伯特的一生，的确多与岩石和寂静一起生活，如他在《雨》中的书写： 我曾与树木相悦 太长久。 和群山太熟稔。 快乐已是一种习惯。 吉尔伯特从大学毕业便开始浪迹天涯，先后辗转欧洲、亚洲、南美洲等诸多地方，甚至一个人在树林里独自生活了许久，以译者柳向阳的话来说：“他一直过着另类而认真的生活。” 三十七岁时，吉尔伯特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集，一举成名。在本该踌躇满志之时，他却隐逸山林，一去二十年。二十年之后，他出版了第二部诗集，两年之后再次以十年为单位出走，漫游在世界各处，过着少有人知的生活。 这种生活，或许旁人不一定能理解，但对此吉尔伯特解释道：“我想以一种我能够真正体验的方式活着。” 吉尔伯特的一生，是令人艳羡的，并非向往他隐士般的生活，而是他有选择喜爱的生活的勇气，这样的义无反顾并非人人拥有。 我们的生命之中，多数时候都充满旁人的声音，不断告诉我们要如何做，才能过“正确”的一生。被别人的目光左右选择，有时难免怀疑，我们到底是活成了别人眼中的模样，还是心中的自己。 可生命这件事，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如果你不喜欢它，那么必定难捱。所以周国平认定一个人对自己负责为最根本的责任：“你只有一个人生，所以一定要把这个人生过好，做好自己人生的主人，我觉得这是最根本的责任。” 生命并无标准，只有你喜欢时，它才有意义。所以，“最重要的是，要有跟随你的内心和直觉的勇气，它们知道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乔布斯） 在吉尔伯特的书写当中，生命如同起舞，“既是旋律/又是交响曲。美的舞蹈中/不完美的起舞。无与伦比的舞蹈。”选择喜爱的方式生活，或许会踉跄，或许有时也笨拙，但那仍不失为一种艺术、一支无与伦比的舞蹈。 愿我们都有足够的勇气，去过一种想要的人生。 文：杰克·吉尔伯特 [美] 曲：罗威 - 7月1日， 陌生人 图：Andhika Ramadhian [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