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她如燕子，轻轻飞过我的眼前

她如燕子，轻轻飞过我的眼前 2016-02-25 金言真语 她如燕子，轻轻飞过我的眼前   作者：马金真 体裁：小    说 ★ 时光飞逝，三四十年，宛如打一个照面；距离虽远，相隔万里，只是飞机的一个起落！                                                                                             ——题记 ★ 正月十六上午，明亮的阳光照在依山凿就的浚县大石佛身上。 在它的脚下，是一鼎大香炉，里面插满了大大小小、一炷一炷的香，有的在微风中抖动着金色的火焰，有的使足了劲儿，冒着乳白的烟雾。在这缭绕的烟雾中，人声鼎沸，善男信女们顶礼膜拜。 在我的旁边，站着一位穿米黄色风衣的中年女子，只见她双手合十，微闭双眼，在许愿。在她白皙的左手背部，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看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便迫不及待地转到她的右边，看她的右耳垂。在她的右耳垂上也有一颗黑痣。不错，就是她！ 我按捺住兴奋，等她许完愿，站在她前面：“请问，您是王小燕吗？” 她先是一怔，继而微微笑着：“您是……” “我是马一虎。” “你……真是马一虎？” 我笑了：“是。” 她的脸也笑成了一朵花，一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一握，仿佛时光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上小学的时候，我和她是同学。有一天，老师排座位的时候，把我和她排在了一起。她的嘴唇红红的，像红枣一样，看着很诱人。我看着她的红嘴唇，小声说：“你和我坐在一起，肯定不会后悔。” 她没有搭腔，只是微微笑了笑。 她这一笑，我决定为她去偷一样东西——枣。 离我家不远的一家院墙外有一棵大枣树，上面挂满了枣，有的半红有的全红。风儿一吹，在叶子间晃来晃去，恨不能把我的口水晃出来。 第二天，鸡还没有叫，趁着薄薄的雾气，我便偷偷地爬上了那棵枣树。树叶和枣都湿漉漉的，像在水中洗过一样。我一边摘枣一边注意周边的动静，生怕被人发现。   还没摘满裤兜呢，却来了两个陌生的大人，站在树下小声说话。吓得我抱紧树枝，一动也不敢动。我心里说，你们俩赶紧走，往一边说吧，一会儿天就亮了！但他俩越说越热乎，急得我不行。看他俩走了，我摘满了裤兜，悄悄地下了树。          我往家跑时，遇见了那两个大人，他们正在撬邻居家的院门，见我跑来，说了声“坏了”，拔腿就跑……          原来，他们是小偷呀！我大喊：“抓小偷——抓小偷——”结果，很快，两个小偷就被我们村的几个干部给抓住了。村支书拧着小偷的一只胳膊，对我说：“你真行——他俩吃得咱村这个馍了，偷了好几次了。今儿个算是逮着了！” 我捂着裤兜里的枣，生怕被他们看见。见他们走远了，我一溜小跑窜到了家。 吃过早饭，我哼着歌来到了学校，一进班，发现王小燕还没到，就跑出学校，去迎接她。  见她在朝阳中走来，我就装作路遇的样子说：“见面分一半。”说着，我就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又大又红的枣，说：“我家树上结的，又酸又甜！” 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把枣往她手里一塞，说：“拿着吧。”她就接住了。 她笑了笑，塞到嘴里一个，嘎嘣一咬，说：“真脆。” 为了表现我的作文好，我灵机一动：“我为你作一首诗吧。” “写我？”她扭头看着我，眼中掠过一丝惊喜。 我点点头，故意咳嗽了两声，边想边说：“她虽然穿着一双破鞋，但走路很轻盈……” “停。”她红着脸，看了看自己露出脚趾的布鞋，说，“不能说‘破鞋’，那是骂人的话。” 我想也是，许多泼妇在骂街的时候就骂人家是“破鞋”。 “改成旧鞋行不行？” 她红着脸说：“行。” 于是，我继续作诗：“她虽然穿着一双旧鞋，但走路很轻盈，宛如小小的燕子，轻轻从我眼前飞过……” 诗还没有作完，我们就到了学校。 我进班刚坐下，校长就来了，说：“马一虎，你来一下。” 我一听叫我，心跳顿时加快，心想：是不是偷枣的事露馅了？ 一到校长办公室，校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得我一哆嗦，刚想“坦白从宽”，校长却说：“你是个大英雄呀！要不是你，那两个小偷还抓不住呢。”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幸亏校长说得快了，如果我赶在校长前面说就坏菜了。 下午，全校学生到操场集合开会，对我进行表扬。站在台上，我高兴得合不拢嘴，双眼闪着喜悦的光芒在搜寻王小燕。唉，台下的人头太多了，还没找到小燕呢，我就下台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王小燕问我：“英雄，你咋起那么早呢？” “我……我……英雄都起得早，起得晚能当英雄吗？” 王小燕对我竖起大拇指，一脸的敬佩。         她这一夸，我决定还得给她红枣吃。但不能再偷了，因为我是英雄，英雄怎能偷枣呢？于是，每当刮大风时，我就飞快地往那棵枣树下跑，去拾刮下来的红枣。有时又刮风又下雨，但仍阻挡不住我拾枣的脚步。来到亲爱的树下，看到乒乓球一样大的红枣随着水流滚，便追上捡起来。有时，梆的一声，一颗大枣砸在脑袋上，又疼又高兴，要知道，这一疼，又多拾一个大枣啊！ 后来，我才知道王小燕为什么穿着露出大脚趾的烂鞋了。因为他爸爸有病，不能干活还要花钱治病，家里很穷。 那一次，趁她不在，我和一位男生偷看了她写的日记《我想有一双新鞋》。看了以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位男生看后嘿嘿笑了：“我一看她就是个穷鬼，你认为……” “我认为你该打！”还没等他说完，我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你再说一句！” 他爬起来“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放秋假的时候，她爸爸死了。出殡的那天，我看到她妈妈拍打着棺材哭得死去活来；王小燕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着“爸爸”，孝衣上都是泥土。看到此景，村里许多人潸然泪下…… 开学以后，王小燕一下子沉默了好多。我们班上的学生就主动和她说话、和她玩。渐渐地，她脸上又有了笑容。 但是，也有几个学生认为她没有了爸爸而欺负她。最终，他们一个个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不再敢欺负她了。 她喜欢看书，我就主动把我看过的书借给她看。 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看着天上飘浮的白云，说：“我爸爸在那块云彩上，他在看我呢……” “你想你爸爸了？” 我一问，她的泪水刷地流了下来：“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要送给他一个生日礼物。” 说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辆自行车，她说：“我爸爸活着的时候，希望有一辆自己的车，钱快攒够的时候，就病了……” 说完，她趴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在画上写了六个字：亲爱的爸爸收。然后，从书包里拿出火柴，将画点燃，纸灰随风而去…… 五年级快上完的时候，她妈妈改嫁了，她也跟着妈妈走了。从此，她音信全无，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大石佛下的人越来越多，我和王小燕站在一棵千年古树下寒暄。 她说，她大学毕业以后去了荷兰，现在定居在阿姆斯特丹。她的妈妈在荷兰住不惯，语言又不通，感到很寂寞，就回浚县老家了，她每年都要回来看望妈妈两次。她邀请我开春的时候到荷兰去，她说荷兰的春天郁金香遍地盛开，特别美丽。这一次是她和几位荷兰朋友一起来看浚县古庙会的。 我问她：“你的朋友呢？” 她说：“那不是，我女儿带着他们呢。”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正领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