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初见,终于白首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元杂剧《西厢记》里,崔相国家中落难之际,张生初见崔莺莺,产生的是种“我死也”的夺命销魂感受。“空着卧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张生此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成就了一段刻骨情缘。
人们常说因果,就像张爱玲那句名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这个刚巧,便是崔莺莺这“临去秋波那一转”。没有这一转秋波的因,也就没有之后种种纠葛的果。
明末张岱的《快园道古》中记载了一个故事:“邱琼山过一寺,见四壁俱画西厢,曰:空门安得有此?僧曰:老僧从此悟禅。问:从何处悟?僧曰:老僧悟处在‘临去秋波那一转’”。我想,老僧大概是从这句话中,悟到了因与果、色与空的关系。
这样的初见,虽说是偶然,但又好像是必然。你身上有怎样的气质,也决定了你会吸引谁以及被谁所吸引。黛玉初见宝玉时,“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很快,她的反应是心下大吃一惊,“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都说心有灵犀、心灵感应,在宝玉这一方,细看黛玉形容得出的是与众各别的印象:“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3D环绕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一段宝黛的缘分、无尽的眼泪,也就从黛玉这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中生发出来。


沈复本不出名,却因《浮生六记》而为人所知。而《浮生六记》吸引人的地方,正在于作者与妻子陈芸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的生死爱恨,却用烟火气里的温暖让人羡慕不已。
他们的生活就好像大多数家庭一样,有过安稳、也有过困顿。风平浪静、衣食无忧时,常常别出心裁地吟风赏月、谈诗论赋;即便穷愁潦倒,窘迫困苦,一炊一馔也简而不陋。他们同游沧浪亭赏月,“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月到波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跟当时许多妇女相比,芸确实是个兴致勃勃的放旷女子。为了与丈夫同赏太湖,她在公婆处借口回娘家,终于得以偿愿。当她站在湖边见风帆沙鸟、水天一色,不禁感叹不虚此生,并深为那些见不到太湖的闺中女子遗憾;听沈复讲起水仙庙白天的演戏和晚间的“花光灯影”,陈芸十分羡慕,干脆着沈复的衣冠,化妆为男子前往。
短短数十载就这样平静、幸福而充满生趣的过去了。临终时,陈芸对沈复说:“知己如君,得婿如此,妾已此生无憾。若布衣暖,菜饭饱,一室雍雍,优游泉石,如沧浪亭、萧爽楼之处境,真成烟火神仙矣。”
虽然没有钟鸣鼎食之族的奢华铺陈,要论日常生活的趣味和在艺术化人生里的悠游,他们毫不逊色于锦衣玉食者。这便是爱情最美的样子吧。


卓文君给丈夫司马相如写过一首《白头吟》,其中有两句非常有名,“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虽然最后也经历过种种波折,但最终两人也算是相守到了最后。每一段走到最后的感情都不是轻而易举:在穷困时候不离,在富贵时候不弃。互相退让,互相磨合。最后由岁月酝酿成一杯甜酒,迷醉芬芳。
民国时结婚证书上的一段话写的真好。“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七夕到了,希望所有人能够以初见之心,相守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