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后
作者: 唐郁
“你和城市都将成为诗里的念想,永远鲜活,永远不死。”
最近时常做同一个梦。
梦里光线昏沉,应是某个黄昏。有风吹起窗帘,我看见自己坐在电视机前抽烟。电视里是一只鸟。只有一个镜头,它飞啊飞,飞啊飞,天空是灰茫茫地,它一直没有停下来。
好几次无故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有时是在凌晨两三点,有时是在五点。身心疲惫,看着黑暗中突兀的某些棱角发呆。实在忍受不了,只得往耳朵里喂一些安稳的声音。
我的睡眠总是这样少。无数个天亮,我陪着武汉这座城市看着。它不痛不痒,我也是。我们在暗夜里浮浮沉沉,像两个情深而不自知的恋人。我想,我终究有一天会离开的。哪怕在我最爱它的时候,我也不曾怀疑过。
想过要去秦皇岛,甚至曾决心未来要嫁给一个秦皇岛张姓男人。终日游荡徘徊,站在分割世界的桥梁上抽几只烟。然后去把头发给剪了。留一个丑丑的短发,和他谈情说爱。最后送他离开。最后我也离开。最后这座城市就成为诗里的念想,永远鲜活永远不死。
认识一个人,在二十二岁前去过中国大大小小很多个城市。那年他离开我们小镇的前一天,我和他骑着单车在不算宽阔的柏油马路上驱赶着风声和夏天。谁也没有想过离别与失去的含义。那时对于永远的笃定是耳聋眼盲的偏执,干净又脆弱。没想到几年间,城市已成了一座又一座山,他翻越过去,我停留在这里。恍然间两人都已不约而同地学会遗忘。
年轻的时候,总是很难去拒绝什么或者相信什么。这个世界孤独得如同一张缥缈的地图,符号化的指引再不具任何效用。我抬起头来,看见的尽是暗礁与荆棘,它泛着凉白的光,毫不吝啬地展现着折煞人的一面。
想在三十岁之前像他一样不知疲惫地翻越,然后写一本题目不定体裁不定文风言辞都是屁的小说。写风月和人间,也写暗礁与荆棘。唯独不写武汉,唯独不写秦皇岛。只希望那时文字有棱有角,总不像现在这样拙劣。打印、装订,再摆上书架,像完成一场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