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的孤独流浪记,在一朵玫瑰的温柔呼唤中结束,所谓心有归途,则无碍孤独。但也曾听过这样的一种说法:摒弃于温暖之外,满足于荒凉的寂寞;有孤独,才能保持永远澄澈。
我想每个少年都曾心怀天马行空的梦想,那些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的奇幻色彩,曾是年少时光中最绚烂的回忆。
在南海一个偏僻的乡村里,有个小孩很喜欢看日出。从村里走到海边,要走很远的路,他要穿过仿佛无边无际的马尾松树林,沿途跌跌撞撞、甚至走到腿脚麻木,才可能赶在晨曦降临之前,听见隐约的潮水声,等待海的出现。
乡村的海,有个非常高大上的名字,叫金海岸,后来也有人说是东方芭提雅。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片很普通沙滩而已。如果是潮水落下去的时候,会看到沙滩上飞快钴进洞里的招潮蟹,无数洁白的小贝売,偶尔也有一两条搁浅的小鱼,或是漂到岸上的半透明小圆凳一样的白海蜇。
每当看到这些,小孩总会惊呼雀跃起来,然后光着脚冲到浪里去。偶尔,小孩也在那海边的捡到过随海水漂流而来的小物件,其中他最喜欢的是个塑料小兵人。小兵人非常小,和一个马尾松果差不多大,是墨绿色的,半蹲着举着步枪,他的军服很长很长,像拖着一件小袍子。这个小兵人,被小孩悄悄的珍藏了很多年,连村里最强壮的小流氓要抢,都没有得逞。
在海边起网的时候热闹喧天,人来人往像是过年一样,可远远的从沙滩望过去,也不过就是几个模糊的小黑点。有时候,也会有人穿着水鞋,撑着两根竹竿,在浪里走来走去捕捉鳗鱼苗。偶尔会有弓背的孤独老妇人,在沙上一锹接一锹地挖着沙白螺和扇贝。当然如果风浪不算大的话,一群壮硕的大叔,会一边骂着粗口一边玩笑的把同伴推到海里去。对了,还有一个挑着扁担的老伯伯,每天蹒跚着在沙滩上捡空塑料玻璃瓶。有好几次,小孩跟着老伯伯走了很久,希望能捡到另一个小兵人,但可惜的是,再没有遇见过第二个小兵人。
在海边,大多数的时光,其实是一种空落的寂寞感,小孩看着太阳在云间的光影幻变,孤独地思考着人生大问题,可其实,都是一些很幼稚的小问题。
比如说,别的地方也会有海吗?后来才知道,这片看不到边的沙滩,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海边。
比如,我是和别人一样吗?是聪明的还是笨一点的?后来才知道,没有绝对的聪慧与愚笨,就像上天看起来很不公平,但其实都是公平的。
比如,如果坐着一只小船,从海上笔直地开出去,会不会看到世界的尽头?后来小孩学了地理,看过了地球仪,才知道,如果在海上笔直地出发,小船会经过菲律宾群岛,顺着洋流,进入浩瀚的太平洋。
可在那时候,这些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像是无解的十万个为什么,当然,小孩最常思考的问题:是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好难啊,简直是人生的终极难题。而想不出来问题的答案,小孩便只能做些奇怪的梦。
他捡起一只尖尖的猪螺,在平滑的沙滩上,画起了各种各样的火柴棒小人,有奔跑的,有打架的,有跳舞的,有飞起来的,有耍棍的,有耍剑的,当然,更多的是半蹲着举起步枪瞄准的。他想:我会不会成为一个画家呢?这是一个最荒诞的梦。因为在村里,没有一个人会画画,更别提画家了。
后来的后来,小孩长大了,没有变聪明,也没有变得有钱,所以要为了生活,去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比如每天要去上班,下班要去挤地铁,去菜市场买每一样菜都要先问过价钱。
那些沙滩上手舞足蹈的火柴小人,一涨潮就会被抹平,那个墨绿色的小兵人,也已经不知道去了哪儿,可那个梦隐约还在。长大后曾经瘦弱小孩,虽然穷,却还是把自己吃得很胖;虽然喜欢旅行,但没钱没空,只能等退休之后才能计划环游世界;虽然喜欢画画,却没什么人觉得画得好。
然而那个荒诞的梦,还在。海的尽头,还是想去看看。
许多年后,那个小孩没有放弃画画,他去了海那边,环游了很多国家,还做起了漫画和国画的展览,他写了一本书,上周,阿然正好在附近的西西弗书店偶然看到,书名叫做《等一朵花开》,记录了,曾有个少年路过人间时的奇幻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