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母亲当年考上美院,或许她的命运就会转变,人生有时候一步之差,失之千里。
母亲从小寄居在她的舅舅家,据说舅舅一人挣钱养活一家老小,十分不易!所以母亲上到初中毕业就参加了工作,后来和大多数女性一样结婚生子走过半生。很多时候生活不是人预想的那么如意,没有时间,没有空闲,不能静下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后来理想被乏味的生活冲淡了。对于有梦想的人来说掉进柴米油盐里被市井淹没,而又能处于困境随遇而安是依靠着内心的一种执着和力量!
母亲退休后,无聊地围着猫逗乐说话。我们知道时光对于老人的摧残是很快的,不光是鬓发斑白,还有心力的衰老。很多人大半辈子忙忙碌碌,充满干劲,一旦闲置在家,会立刻陷入困顿和茫然。
母亲乃是好学之人,她自己找到了晚年的乐趣,报名上了老年大学国画班!凭借年轻时的绘画基础,母亲拾起画笔,开始认真地画画,起初,我们不知道她画的什么?只知道她经常去书院门买毛笔买宣纸,回家戴上老花镜趴在窗前的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画,专心到废寝忘食。
有一次,母亲把画好的画拿过来给我看。哦!这是一只落在树上的鸟,胖嘟嘟的身子,两只机灵的眼珠,身上的翎毛栩栩如生,那一瞬间我真想用手去摸摸,原来母亲还藏着真功夫呢!母亲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像个孩子一般地笑了,好像在说:“看看,我画得还行吧?”“老妈,您画得太行了!”我激动的赞赏。
母亲对于美有自己独到的感觉,不论是水墨渲染,还是色彩运用都表达出对理想的追求和对生活的热爱。母亲喜欢花花草草,她画的那些沾着露珠充满生机的花,给人以蓬勃向上之感。母亲的工笔花鸟多次受到老年大学老师的好评,屡次参展获奖,后来有熟人的孩子跟母亲学画,这下她的生活不寂寞了,每天和她的大朋友小朋友在一起,乐此不疲。母亲常对她的小朋友们讲她小时候画画的故事,她(生活)非常喜欢画电影明星,像王丹凤、上官云珠、周旋等,她都画过。母亲还说她第一次挣钱是给一家私人铺子画盘子,用颜料画上各种花卉。有的童工趁老板不在偷懒说闲话,可母亲从不多言认真做画。时间长了,老板发现这小姑娘又勤奋又认真,就问她愿不愿意多画一些盘子?母亲当然乐意,有这样的机会多么难得!就这样,母亲的国画越画越好了。
母亲对绘画驾轻就熟,对家务却是半路出家,父亲常唠叨母亲只知道画画!母亲说饭可以将就吃,画不能将就着画,那是艺术,要认真对待!老两口对这没少拌嘴。有一次,父亲生气说:“总不能拿画画当吃饭吧!”兴许母亲是听见了,但什么都没说,自顾埋头画。
时间如沙一样从沙漏里流走了,母亲一刻也不停止地画,后来母亲的一幅幅工笔仕女画被商人看中买走,这下父亲没话说了,唠叨变成了心里的赞许。
2004年11月,母亲因右眼白内障做了摘除手术,视力大不如以前。大幅的工笔画画着明显吃力,放弃吗?偶然有一次,母亲发现在扇面上画画十分有趣,于是,母亲的房子里到处摆满了工艺扇面,就这样,她从宣纸上的工笔花鸟转移到凌绢上的仕女图,从构思、布局、到立意、运笔都说一个全新的尝试,母亲陶醉其中。扇面宽24厘米,看似不大,画好也非易事。母亲先用毛笔在凌绢的扇面上画眉眼肤色,再画人物的服饰,随即一个眉目清秀、窈窕淑女便立于面前。母亲的工笔仕女有对镜梳妆的,有凝神对弈的,有嬉逗鹦鹉的,有扑蝶蹴鞠的,人物形神兼备,全在一线之间,有时候弄不好美人变张飞也是常有的事。母亲的神思是画里隐形的线条,藏于墨色之中,水迹干了,人物的神韵才跃然而出。画扇面成了她老人家对晚年生活的美好向往,她尽情、释然,孕育出一个个生动的形象,描画出一个个生命的气节。国画陶冶了母亲的情操,也使母亲老有所为!
如今母亲的扇面越画越精道了,一看,仿佛画中人穿着罗裙姗姗而来……要知道母亲已经七十四岁了,走过一生,她兴许没有悟出生活的真谛,但却悟出了绘画的气韵和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