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委史康美 ‖ 消失了的书场
朗诵: 凯哥
县城里有一个听书的去处,那是颇有文化底蕴的“蛟川走书”。这个去处就是百花剧场,它位于南大街北头,南倚人民剧场,北仗中山路口,融合了一个区域的文化氛围。
老城人食人间烟火,忙里偷闲,看戏文、听走书,县城里就有了市井韵味和流光,勾勒出古城的繁华与岁月静好。
百花剧场没有人民剧场气派,门面小,座位是木制长排椅,椅背上有可放茶杯的小孔。坐客多为老人,“走书”开场,坐客专注,一杯热气腾腾浓茶,一支廉价香烟,400个座位的小剧场,十有九场乌烟瘴气。剧场小,舞台小,茶水间也小,一切都是围绕书场定制的。“跑茶”的勤快,提着长嘴茶壶给坐客添茶水,进了百花剧场享受的就是这份乐趣。曲终曲起,掌声参差不齐,喝彩声互动,倒是给舞台上的主唱和后场,增添了一份习以为常的自信。
少年的我,虽然不是百花剧场常客,但剧场李经理,往往会让我免票入场,原因很简单,我经常会帮助“跑茶”的一起打扫剧场卫生。我甚至会在清理场地时,收集所有的烟蒂,“跑茶”的问我说:“你这是要干啥?”
我便实话实说:“用烟蒂给我外婆做卷烟。”
李经理知道我的秘密后,笑眯眯的调侃说:“你外婆喜欢抽这样的卷烟?”
我就说:“外婆是个老烟鬼。”
有时候生活里的许多事情,要么被他人的故事感动,要么自己的小事感动了自己。譬如,我给外婆做卷烟,反映了一个时代物质匮乏和精神需求。
日子长了,我慢慢了解了百花剧场的来由。原来这个小剧场,是1964年由镇海曲艺队投资兴建的专用书场,又随着时代文化需要,21年后的1986年,蛟川走书退出了专用舞台,剧场与人民剧场融合一体,改名百花舞厅,迎合了新的娱乐需求。之后,又随着城市建设整体规划,与人民剧场一起消失于老城人的视线。
我用我的成长,见证了百花剧场曾经的文化韵味,见证了百花舞厅的流光溢彩。
扬琴潺潺似流水,蛟川走书唱千秋;舞台虽小客满堂,惊木啪案又曲起。
灯红酒绿舞步艳,满目生辉曲中摇;风生水起且莲池,似醒非醒光阴虚。
尽管如此,记忆深处里留的还是蛟川走书的味道。每一场的结束语千篇一律:“且听下回分解。”
每一场的开场白,却似百花争春。荤素搭配,板板有眼,那是“暖场赢客”,后续“高歌猛进”。小小的一个剧场,也是寻常百姓热地。尤其是在群众文化匮乏的年代,百花剧场犹如人间烟火的一盏心灯,且又随着时代变迁,渐行渐远。
听“蛟川走书”,听的就是曲艺人的高亢风骨。于是,也就有了记忆里的虞友甫和张亚琴。
少年时我在百花剧场听过经典曲目《杨家将》《飞龙传》;下乡时在村礼堂听过《兴唐传》《野火春风斗古城》等节目;中年时作为电视台工作人员,参加过张亚琴《炮魂》的特别节目录制。
时光深处别有洞天,生活里相伴的不仅是风,还有曲艺人登场的味道。“蛟川走书”不仅是百花剧场的,也是听书人对时代的守望和微温的轻触,甚至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延伸时的定力。尤其是对宁波人家来说,在告别,在记忆,在挽留,在热烈,在传承。
我的写作生涯里,注定了和县文化馆有缘,在与沈志远、汪文娟热情相处的日子里,对蛟川走书有了更深的了解。我甚至去过张亚琴家,采访蛟川走书的第一位女性艺人奋斗历程。于是,我知道了张亚琴曾拜前辈艺人陆尧林为师,从一个文盲,到后来能看能读能唱长篇书目。她的所有努力,都起源于百花剧场的小小舞台,根基于对曲艺人生的忠贞不渝。
2025.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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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康美,笔名老叟,浙江宁波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创作,柳荫树下有心栽花,作品涉及较广,多次获省市政府奖,著有小说集和影视剧本。退休后笔耕不辍,把阅读与创作视为终生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