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 顶
作者:贾平凹 改编:支离疏 朗诵:享受简单
脑袋上的毛如竹鞭乱窜,不是往上长就是往下长,所以秃顶的必然胡须旺。自从新中国的领袖不留胡须后,数十年间再不时兴美髯公,使剃须刀业和牙膏业发达,使香烟业更发达,但秃顶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治沙、治荒的专家,可以使荒山野滩有了植被,偏偏无法在自己的秃顶上栽活一根毛。头发和胡子的矛盾,是该长的不长,不该长的疯长。
我在四年前是满头乌发,并不理会头发对于人的重要,甚至感到麻烦,朋友常常要手插进我的发里,说摸一摸有没有鸟蛋。但那个夏天,我的头发开始脱落,早晨起来枕头上总要软软地粘着那么几根!直到后来洗头,水面上一漂一层,我就紧张了,忙着去看医生,忙着抹生发膏。可越是紧张地忙着治,越是脱落厉害,终于秃顶了。
我的秃顶不同于空前,也不同于绝后,是中间秃,秃到如一块溜冰场了,四周的发就发干发皱,像一圈铁丝网。而同时,胡须又黑又密又硬,一日不剃就面目全非,头成了脸,脸成了头。
一秃顶,脑袋上的风水就变了,别人看我不是先前的我,我也怯了交际活动,去他的,世界日趋沙漠化,沙漠化到我的头上了,我感到非常自卑。从那时起,我开始仇恨狮子,喜欢起了帽子。但夏天戴帽子,等于欲盖弥彰,脑袋不是屁股,可以有衣服包裹,可以有隐私,我索性不再掩饰,丑陋就丑陋吧。出门赤着秃顶,没招无奈变成了率直可爱,而人往往是因为可爱才美丽起来。如此半年过去,我的秃顶不再是新闻,外人司空见惯,似乎觉得我原来就是秃了顶的,是理所当然该秃顶的。
现在,我常哼着的是一曲秃顶歌:秃,肉瘤,光溜溜,葫芦上釉,一根发没有,西瓜灯泡绣球,一轮明月照九州。我这么唱的时候,心里就想,天下事什么不可以干呢。哼,只要天上有月亮,我便能发出我的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