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皲裂的手脚》作者吕云兰

《父亲皲裂的手脚》作者吕云兰

2017-12-03    15'01''

主播: 绿谷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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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父亲皲裂的手脚 60多年前,冬天的晚上,如豆的油灯下,父亲自己治疗皲裂的脚的记忆,还是那么的清晰。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身材魁梧,非常健壮,力大无比。只是手脚皮肤开裂的厉害。比起鲁迅笔下中年闰土的手“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是有过之而不及,斑驳的手脚皲裂的出血。爸爸是采用一种叫八角刺的籽,黑黑的当药。将八角刺籽放在点灯的灯盏(铁的,以前用青油、灯草点灯照明用的)里,将灯盏放到火里烧,八角刺籽经过高温会粘糊起来,变成黑色的膏药。父亲趁热(这种“膏药”冷却了,就会变硬,不能使用)将粘糊的八角刺糊,粘到开裂的脚缝上,会听到“滋滋”的响声,父亲是咬紧牙关,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现在想来都有一种莫名的酸楚和心痛。 父亲一生辛劳,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更没有赶上过一天好日子,一辈子的劳作,皲裂的手脚粗糙且长满老茧,这都是握锄头挖山刨地留给他的印记。 1906年出生的父亲,一生基本上生活在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靠勤劳挣扎着求生存的。我是家里第五个孩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我能来到这个世界,纯属幸运,刚懂事的时候听妈妈讲,我上面原来还有两个姐姐,一出生的时候,就被奶奶扔进马桶溺水死了。多恐怖呀!妈妈说,你算幸运,出生在解放后,解放后如果再溺婴的话,孩子的父母亲就要坐班房的。所以将我保留下来。当时我也不能判断是真是假,总以为是妈妈编的,哄我的,长大了证实是千真万确的。我庆幸自己选择了好时间(解放后)来到这个世界。当时我家奶奶、父母、兄弟姐妹全家10口人。母亲和奶奶都是小脚女人,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我在庆幸自己的同时,也非常理解父母的无奈。在那艰难的年代,父亲租种几亩薄田,怎么养活得了接二连三出生的小孩?父母亲又没有办法计划生育。如果能够养活,谁舍得将自己怀胎十月的亲骨肉溺毙呢?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和无奈啊! 父亲是地道的种田人,可以说胸无大志,辛劳一辈子,就是为了填饱家人的肚子。恰恰相反,父亲最难熬的就是常常饿肚子,我记得吃食堂的时候,番薯用麻线结的网兜蒸的,爸爸都要称着吃,他怕吃太多了,我们小孩子没得吃。爸爸劳动强度大,饭量很好,那样的劳动力,连番薯这些杂粮都不能吃饱。就是脸上腿上浮肿,农活照干不误。 当年的浮夸风,全民大办钢铁,粮食烂在地里没人收。最后食堂无米之炊关了门。为活命真的是吃糠咽菜,什么树皮草根都神农尝百草了。爸爸跑到松阳县的乡下去捡来烂番薯,将烂番薯放在水里浸泡,让烂味少许,再做饼吃。要吃饭成了我小时候最强烈的愿望,饿肚子留下了我童年最苦涩的记忆。勤劳的父亲,这么双虽说皲裂但厚实的大手,起早摸黑,拼命干活,竟填不饱肚子,这是怎样的一种辛酸憾事啊! 1958年12月25日,是我们一家最难忘,最晦暗的一个夜晚。傍晚父亲从外出门回来,看看时间还早,就到菜园去干活,到了晚上天黑也没有回来。家里只有奶奶、妈妈和我们四个小孩子,村里的劳动力包括我叔叔到邻村炼钢铁去了。深冬的晚上,天上下着雪米,寒冷异常。我妈妈带着我14岁的三哥,拎着一盏用墨水瓶子做的煤油灯(当时不知手电筒为何物),到野外去找爸爸,找遍了菜园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父亲的影子。我、弟弟三个10岁以下的小孩依偎在一起,不敢睡,也睡不着。妈妈回来就问:爸爸回来没有?我们说没有。妈妈和三哥又出去找,这样一个晚上,妈妈和三哥回来又出去,出去又回来,寻找没有结果。妈妈只得去邻村炼铁厂叫回叔叔帮忙去找,天快拂晓,叔叔走到我家菜园旁边,就听到轻微的呻吟声,他们将爸爸抬回家。一个晚上的挨冻,我看到的父亲已经不会说话了,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到傍晚的时候,爸爸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我们,好象要说话,但是说不出来,一口痰下去,父亲这座大山轰然倒塌!这一天是1958年12月26日。爸爸虚岁53。这是多么突然,让人难以接受的晴天霹雳呀! 后来得知,父亲是在菜园的篱笆坎挖树根的时候,突发脑溢血的。父亲一直干活到他临终的那一刻,他能站直的时候,就是干活,仆倒了就再也起不来了。父亲走后,家里连买棺木的钱都没有,只得将近80岁奶奶的棺木先给他用。这是怎样的人间悲剧! 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就是用那双皲裂的手,抚育了六个子女。他付出了心血,留下的是一个好人的口碑。最后爸爸也是带着皲裂的手脚离开这个世界的。 父亲离开我们刚好头尾60年了,作为他的女儿,我会永远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