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黄昏

散文： 夏日黄昏 文/闲云 当太阳不再咄咄逼人，像一只跑了气的皮球，兴味索然地滚到西面去，我们的耳边响起大人们一遍又一遍的叫喊：“在哪儿呢？还不快回来！”玩兴正酣的我们忙不迭地高声应答，恋恋不舍地作鸟兽散，在巷子里飞窜开来，回到各自的家，回到各自的院子里。 燥热渐渐消退。东南角的那棵树并不高大，树叶还算稠密，随着晚风的节奏沙沙作响。 院子里放好了小桌子小凳子。也有时候是大方桌。哥哥或姐姐灵巧地一弓身，钻到大方桌肚子里，拱起背，大方桌便长了腿似的从堂屋溜出来，和我们一起坐到了满院子的清凉里。 我们乖乖洗去一身的汗渍，换上干净衣裳。我从晾衣绳上取下晒干了的衣服，堆在桌子上，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对缝、整理，叠得方方正正，一层一层地摞上去。母亲夸我叠得好，摆放得比商店货架上的还整齐，收进屋去。 晚饭是粥是粥还是粥，不知因为清贫，还是生活习惯使然，总之别无它物。母亲早早地熬好一锅粥，放在一边，慢慢地晾凉，直至上面结了一层黏稠的油膜，筷子一挑便像挑起一张乳白色的纸。“呼呼”地吸上几大口，很贴心的温热，恰到好处。再搭点小菜，噫，真爽！邻居大妈端着饭碗窜门，眼睛朝桌上那么一瞄，像在家里一样自由：从自己的碗里夹出几块酱萝卜，从桌上的碗里夹回几片炝水瓜条。 渐渐的，夜幕暗合，四周一点一点安静下来。我们看月亮，找月亮里的嫦娥、小白兔和桂花树；我们数星星，看谁数的星星最多，谁看到的星星最亮。 接下来的，也许是邻居老奶奶摇着蒲扇走过来，神秘兮兮地讲几个惊耸的鬼故事。也许，是邻家小伙子姑娘们凑在一起，你提音箱、他搬条凳，兴高采烈地众筹一场嘹亮的歌会。街坊四邻闻声而来，院子、巷子里人头攒动，星星惊得眼睛一眨一眨的。 孩提时代的夏天，黄昏中的院子，那树影婆娑，那欢声笑语，于不经意间远去，搁浅在记忆的沙滩上。如今，高楼大厦如积木一般林立，我们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轻轻松松有一处属于自己的院子。即便是有了院子，也许很难再有那一种心境：当黄昏来临时，栖息枝头，梳理双翼，静待星辰，揽风入怀。我们好像很忙很忙，行色匆匆，时间意识紊乱，一次次地错过了黄昏，以及无数像黄昏那样的美好。 许多年过后，我依然会想起那些片断，那些奔跑在四通八达巷子里不愿归巢的小小身影，那些大人们脆亮的呼唤。我想念院子里的小桌子小凳子，那儿散落着母亲的叮咛，洒满了夕阳迷人的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