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大陆的南端,有一座小镇,叫吴阳。这里有一片海,这片海朴实平淡,却让我魂牵梦绕。
不可否认,吴阳海曾经是一片非常美丽的海。站在观海台上向远处看去,蓝天白云碧波,星点渔船散落天际。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从远处翻腾过来,像一排排骑着白马的士兵在冲锋陷阵,前赴后继。阳光照耀下,白亮白亮的沙滩绵延十数里,最后消失在天水之间。
不过,最让吴阳人赞不绝口的,不是吴阳海的景,而是吴阳海的鱼。拉大网是吴阳海边居民的集体记忆,无论如今身在何处,吴阳海的鱼一定是味蕾深处的美好记忆,朝阳下拉大网的场景也成了乡愁常常潜入梦中。
渔民们什么时候出的海,我从来没亲眼见过,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披星戴月的一群人。太阳初升的时候,渔船缓缓靠岸,等在沙滩上的渔民站成排,大家合力一点点把拖网往岸上拉。随着拖网收得越来越小,水里的鱼虾也开始闹腾起来。看着拖网上满满的鱼虾螃蟹,缓缓地从海水里被拖到沙滩上,看着忙碌的渔民和鱼贩子来回走动,一种丰收的喜悦油然而生,一股靠海吃海的感觉在心间乱撞,让人莫名感动。
在我还小的时候,吴阳海的沙滩上还是很容易就能挖出螃蟹来的。每天第一缕阳光照在沙滩上的时候,小螃蟹就会从洞里探出头来,仿佛在瞄是否有人,等这些小家伙确认安全后,就会爬出来觅食。想要在螃蟹洞外面的沙滩抓住一只螃蟹还真不容易,只要稍一靠近它们就四散逃跑,速度飞快。只能看着它们爬进哪个洞,然后“掘地三尺”把它们揪出来。
拉大网、捉螃蟹固然有趣,但在我心中,吴阳海的星夜才是最美的回忆。
高三那年的某个周末,莫名的烦闷躁动。整天闷在死气沉沉的教室里,泡在无休止的题海里,悬在浮沉的分数和排名里,让人无比烦躁,感觉要窒息。也许是心血来潮吧,当即约两个同学从梅菉回吴阳,去海边。没想到他们立刻答应,一分钟也没耽搁,三人在一中门口上了车一直到吴阳车站,然后徒步走到海边。
通往海边的路没有灯,一片漆黑,抬头一看却是繁星满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的星空,漆黑安静的天穹洒满大大小小的星点,一眨一眨的,像在哭泣,又像在微笑。我想,它们是在同情我呢,还是在耻笑我呢?我不知道。
走着走着,隐隐约约就能听到海浪哗哗的声音,海风阵阵送来腥腥咸咸的味道。用不了多久,就到了观海台,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我终于回来”。
我们三个在海滩上用尽全力地呐喊,在海水里不顾一切地奔跑,仿佛要把所有的憋屈和苦闷狠狠甩掉,通通扔进这漆黑的海里。海浪哗哗地冲刷着沙滩,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三颗少不更事的心在那一刻被暂时赦免了青春的苦闷与迷茫。
搞笑的是,我们后来踩了满脚的机油,应该是海边的渔船留下的。那机油黑乎乎的,又黏又油,粘在脚底洗都洗不掉。眼看就十点钟了,马上就要错过末班车。我们在沙滩上用沙子擦,用贝壳刮,用海水洗,都没办法弄掉。弄不掉就没办法穿鞋,不然机油粘鞋上就更加洗不掉。后来我们想起塑料袋能清理菠萝蜜黏液,于是搞来塑料袋才把脚底的机油清理干净。
悲催的是,海边黑灯瞎火的,而且晚上涨潮,我们根本找不到自己的鞋子。心里那个急啊,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若是错过末班车,大晚上要上梅菉真的不容易,因为我们身上也没有什么钱。我们在沙滩上到处瞎转,靠着运气找鞋。后来幸亏了一位大叔骑着摩托到沙滩上,用车灯在沙滩上扫了一遍,我们这才找到了鞋。再晚十分钟,我们的鞋可能就随海水去了,根本没想到海水涨得这么快!
找到鞋子后,我们一路飞奔去车站,这时候已经管不上那些星星了,倒是路边稀疏的人家灯火让我印象深刻。灯火越少的地方越给人夜深的感觉,夜越深我们赶不上末班车的几率就越大。
气喘吁吁跑到车站的时候,末班车已经走了。没办法,只能走路到吴阳路口,奢望着还能坐上黄坡车上梅菉。结果走到吴阳加油站的时候,后面射来一阵强光,回头一看居然是吴阳到梅菉的班车。幸福来得太突然,上车那一刻,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星夜,海浪,沙滩,机油,摩托车大叔,鞋子,感觉这些天的沮丧顿时消失无踪。
时光流淌,吴阳海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风貌。沙滩没那么白了,海水没那么清了,螃蟹没那么多了,渔获没那么丰富了,当年踌躇的少年也不再迷茫了。但是这片海,永远是我心中最依恋的海,因为它不仅经历了小镇的历史变迁,参与了小镇居民的人生,它还承载了我过往岁月的喧闹与沉寂,见证了我从幼稚纯真一点一点变得成熟勇敢的成长历程。
这一片海域,这一份情感只有这里才是最好的归宿,吴阳海,一个不那么文绉绉的名字,但是这里确实那么的华实,那么的朴实。我们总是想寻找最纯真的情感所在,在喧闹的都市,热闹的乡镇,都丢弃了什么,或许就是这一份寂静,这一份朴实的艰辛。我不得不对这片海域的渔者多一份尊敬,多一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