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风灯》/ 刘墉(台湾)
黄昏时,你总是挂一盏风灯,
在你门前的树上。
当我每晚驰车归去,便见它在深蓝的夜色中
摇荡……
偶尔我会停下车,你便飞也似的跑出来,羞怯地摘下灯,又踮着脚尖,一溜烟地奔回你的小屋。
多半的时候,我只是匆匆驰车而过,便见小窗内的你,微扬着手,仿佛招呼,又道一声晚安。
于是每一次经过你的灯前,我就加深一次矛盾。
黄叶飘零,凄风冷雨的秋夜,本是我急着回家的时刻,因为我那贤惠的妻子,正在门前引颈盼望。只是轮子碾过潮湿的地面,竟是你千声的怨叹。
细雪纷飞,满眼银白的冬夜,本是我急着回家的时刻,因为我那白发的母亲,正生起一炉红红的炭火。只是雪花飞上车窗,竟然变成你门前万盏的风灯。
斜光朗朗,白昼特长的夏季,本是我急于回家的时刻,因为我那初试步的幼女,正坐在草地上嬉戏。只是黄昏的天空,竟然是你那盏风灯的扩大,从四面向我拥来。
于是我便一次又一次地停驻,看你飞奔而出,摘下风灯又轻盈地奔去。
或许那盏风灯是为我而悬吧!
或许是为每一个孤零零穿过这林间小路的人悬挂。
或许你只是希望有个人能欣赏你巧手做出的风灯。
这些事我都不想知道。
只是想,如果有一天那盏风灯不再悬挂,那扇小窗不再敞开,那少女不再飞身出来摘灯,那脸上的神情不再羞怯……
只是想,如果有天那少女成了妇人,妇人佝偻了双肩,而那盏风灯依旧……
只是想,如果有一天我随你的风灯和长发,走进你的小屋……
——本文摘自刘墉散文集《爱,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