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明《故乡早春》

感谢收听,期待你对本期评论 故乡早春 赵传明 　　为什么人们都期盼春天，都喜欢春天呢？是不是因为冬天太漫长太压抑，冬天的冰雪和冷风让人太孤寂太凄凉呢？我也说不清楚。我出生在春天里，所以我喜欢春天，这种喜欢是血液里流淌的。我喜欢春天，更因为我喜欢春阳的温暖，春风的温煦，春雨的温柔，春花的温馨，春雷的温婉。这些春天的色彩，会把冬天带给我的忧郁和不安一扫而光。春天，在我心里好暖好俏好美呀！ 　　我的故乡就坐落在沂蒙山区的大山沟里，一个叫寨子崖的地方。那是一个向阳山坡，春天来的比别的地方都早些。这让我想起了宋朝那个叫苏麟的人，他那首“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的《断句》诗，我非常喜欢。我的故乡没有“近水楼台”，但却是向阳人家早逢春，岁岁年年，从远至今。 　　我的家乡，虽然是山区，但四季分明，是个风水宝地。每年立春之后，天气就慢慢转暖了。伴随着雨水、惊蛰、春分时令，婀娜多姿的春姑娘，迈着轻盈柔美的脚步，在柔软的春风里款款穿行。柔和的春风微微吹来，大地开始复苏了，可那些宛如窈窕淑女的花花草草，才刚刚从冬眠中醒来，欲语还羞。是的，在我的记忆里，那春天不是一下子就来到的。 　　每年开春的时候，我的家乡乍暖还寒，那一道道地堰里，那一片片土坑里，还残存着顽固不化的冰雪。最先露出绿色生机的是小麦。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们老家种的是冬小麦，每年秋季秋分前后播种，冬天到来时，小麦已经泛青了，被厚厚的冰雪埋在地里。每当冰雪消融了，小麦便迫不及待地抖擞精神，忘情地吮吸初春里的新鲜空气了。 　　这时，你会惊喜地发现，除了大地里泛青的小麦之外，那朝阳的地堰下，那向阳的山坡上，最先发芽的是不怎么起眼的苦菜花，而不是耀眼夺目的迎春花。苦菜花拱出刚刚化冻的泥土时，是一片叶或两片小叶，但它很快就会在春风微抚中窜出来，慢慢地会开出娇嫩妩媚的小黄花。苦菜花是兔子最爱吃的野菜。在我们老家，家家户户都养兔子，这是山里人家祖祖辈辈的传统。我是属兔的，我也喜欢养兔子，我更喜欢那些幼小的小白兔。所以，开春的时候，我就挎个提篮，满坡里去挖苦菜花，回家喂我那些可爱的小白兔。 　　当温柔的春风一遍遍吹拂大地时，婆婆丁又冒出来了，它也是我的小白兔喜欢吃的野菜。但婆婆丁留给我的那些难忘记忆，不仅仅因为它是我小白兔的菜，而是因为春风初度，它那娇艳的黄花开满山坡，漫山遍野春意盎然，让人如痴如醉。正所谓“三月春光无限好，遍地黄花分外香”啊。还有，它的学名叫蒲公英，很富有诗意。我就是在蒲公英的陪伴下长大的，当年，我们这些孩子成群结对，光着小脚丫，吹着蒲公英白白的花絮，满山满坡追逐花蝴蝶的快乐童趣，成为我今生最美好的回忆。 　　春天，就这样悄悄地来到我的小山村，那温柔的春风，一点一点吹绿了我的家园。春天，是一个适合隐藏秘密的季节，更是一个能够让人敞开心扉的季节。不过，我发现了春天的一个秘密。原来，让我的村庄一夜过后便春色满园的，是那一场缠缠绵绵的细雨。我的家乡有句谚语，叫“春雨贵如油”。春天到来的时候，被寒冬禁锢了一冬的大地，期待着春雨的滋润。我那些父老乡亲，更是祈盼着天赐一场及时雨，指望着春播秋获有一个好年景。 　　春雨就像和我们约好了一样，一夜春风吹来，唤醒了早春三月的晨曦，迎来了一场久违的春雨。那春雨如烟似雾，如梦似幻，就这样悄悄地落下，飘飘洒洒，淅淅沥沥。多情的大地敞开心扉，静静地享受着春雨的滋润，干枯的土地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雨穴，泥土里散发出醉人的芬芳。我们这些孩子则张开双臂，用自己年少的心感受春天的心跳。那雨点儿越来越急，越来越密，追追打打，嘻嘻闹闹，洒在我们的头上脸上，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畅。一会儿，雨点儿便打湿了我们在春天里仍不肯脱下的破棉袄，但我们的心里依旧高兴着，脸上依然挂着惬意的微笑。春雨，留给我们深情的感动与守候，也给大地带来万象更新的蓬勃与笑容。 　　一场春雨过后，路边的“狗皮草”“莠绦穗子”变绿了；满坡里的“黄草”“毛草”泛青了；大地里的“荠荠菜”“顶针子花”都冒出来了；那山泉旁、小河边的杨柳发芽吐絮了；尤其是那金黄色的迎春花，随着春风轻轻摇曳，盈盈慢舞，展现出诗一样的曼妙思绪和缱绻柔情。 　　一夜春雨，让寂静的田野、山坡、大地，刹那间染成了绿色，那新绿、嫩绿、鲜绿、翠绿，温柔了我们的视线，惊喜了我们的目光，迷醉了我们的心田。远远望去，那绿色的山间、田野里，飘飘渺渺闪动着一点点红、一点点黄、一点点粉、一点点紫，芳草萋萋，繁花葳蕤，朵朵婉柔，万紫千红，好美呀！真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啊！ 　　阳春三月，烟雨微微，春风和煦，百花争艳，鸟语花香，万木争荣，万象更新，是一年最美的季节。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当春花烂漫山坡大地时，我们山村里的桃树、杏树、梨树、樱桃树、李子树、苹果树，便相继开花，花盈枝头，风吹落英，落花无语，真的是“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除了桃花、樱花是粉红色的，杏花、梨花、李树花、苹果花都是白色的，那粉红、洁白的果树花，与姹紫嫣红的野花，交相辉映，相得益彰，把我的小山村装扮的无比妖娆。暖阳高照，微风徐吹，漫山遍野弥漫着醉人的花香，招来成群的蜜蜂，嘤嘤嗡嗡，吸蕊酿蜜，络绎不绝，不知疲倦；那成双成对的蝴蝶翩翩起舞，上下翻飞，在花丛中穿梭，好一番人间仙境啊。 　　樱花、桃花、杏花、梨花开遍后，柳树、榆树、杨树、槐树也开始粉墨登场了，它们依次登上春天的舞台。柳絮舞姿曼妙，嫩绿朦胧，撩人心绪，让人不由想起贺知章的《咏柳》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榆树好狡猾呀，它用诱人的榆钱来探春，那榆钱连人都喜欢吃。小的时候，我们就经常用榆钱做豆沫菜吃，香甜滑润，回味无穷。那杨树先长出树毛，再长出叶子，可那杨树毛肆意张扬，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漫天乱舞，大煞风景，让人十分讨厌。那槐树是最低调的，它静静地冒叶，轻轻地开花，淡淡地飘香，就连那勤劳的蜜蜂来采蜜，它都是悄然无声地把蜂群搂在自己的怀里，默默地奉献着。槐树叶刚冒出来时，黄黄的，淡淡的，有一种沁人心肺的清香。我们这些农家孩子，都喜欢采几束槐叶，聚在一起做一种叫“收收槐”的游戏。就是在一家的院子里，把一束槐叶藏起来，谁先找到了谁就是赢家，谁就会坐庄藏槐叶，其他人继续找，找不到的人，就会被打手心。游戏虽然简单，但让我们很开心，至今都历历在目，念念不忘。 　　是啊，春天是五彩斑斓的，青山溪水，薰风细雨，夭桃秾李，杨柳依依，槐花浓浓，山花灼灼，鸟鸣啁啾，春光明媚，春色迷人，让人陶醉。可是醉了心，但不能忘了勤，庄户人家的本分还是要干农活的。春天里，我们这些孩子一放学，就拎个镢头挎个筐，到山上坡里挖山药，就是为了卖几个钱，买学习用的纸和笔。那时，我们经常挖的山药有丹参、桔梗、白头翁，还有金银花等等。这些药材，都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它们都生长在山坡上，地堰里，草丛里，我们每发现一棵山药，就如获至宝，兴奋的不得了，心都会砰砰乱跳。那时，我们老家山里坡里蛇很多，我特别怕蛇，每次出去挖山药都提心吊胆的，一到草丛里就头皮发麻。好在老天爷保佑我，还真的没让我碰到那厌恶的蛇。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春争日，夏争时”，春天是最忙碌的季节。每到谷雨，布谷鸟满山叫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秧地瓜了，立夏前后，便开始种花生了。秧地瓜和种花生，都需要用水浇，特别是秧地瓜，不浇水就活不了。我们村的庄稼地大都在山上，每逢秧地瓜种花生，都得从山下的山泉里往山上挑水，那崎岖的山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时候，最难的就数我家了。因为我的父亲腿脚不好，干不了重体力活，都是我的母亲一趟接着一趟往山上挑水。她那瘦小的体格怎么受得了啊，可是没有办法，她只能强撑着。很多时候，别人都回家吃饭了，我的母亲仍然饿着肚子挑水。只见那满山遍野里，就她一个矮小的身影，挥汗如雨，蹒跚吃力，一趟接着一趟。她那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后背上，有一层白花花的盐乳，那是汗水流淌过的痕迹，让人看着好心酸呀！可我的母亲再苦再累，都不声不语，无怨无悔。母亲在春天里艰苦跋涉，挑水秧地瓜种花生的情景，让我好心疼，我为自己不能替母亲分担而深深地自责。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里很难过。这桩往事，也成为我故乡里的春之殇。 　　故乡的春天，留给我太多太多美好的记忆，无论是宁静的、惬意的，还是朦胧的、迷茫的，无论是幸福的、快乐的，还是忧伤的、难过的，都让我难以忘怀。我的故乡今非昔比，早已变了模样。现在满山遍野都是郁郁葱葱的桃树，风景秀丽，花香迷人，闻名遐迩， 　　已是名副其实的桃花源了。我愿带着一颗简单的心回到过去，重拾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重温过去那些难忘的故事，为亲爱的故乡谱写一曲美丽的颂歌，以安慰那颗善良的真诚的初心，以抚慰那份淡泊的幸福的情怀，以告慰那片有情有爱有暖的花草、树木、山水。 　　(2016年11月26日··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