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者
(一)
吏小飞再一次灵魂出窍的时候,他看见路沫彤站在那座天桥上,他自己的肉体毅然转身走开,路沫彤追过去抓他的衣袖,他没有回头。场景是一座不知名的天桥,灯火璀璨。天桥下车来车往,行人匆匆。
吏小飞的灵魂此时就飘在发生这些场景之时的上空,他看见他的肉体和路沫彤分手,而且那样决绝,心却像被撕裂了一般,他放声痛哭。
吏小飞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拥在脖子的棉被也被泪水浸湿。他起身喝水,然后打开正在充电的手机,当时是凌晨2点35分。再看看厚厚的窗帘外,夜色正浓,万物都在安睡。
他感觉胸口很疼,仿佛因为食道的胃液返流所致,他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呼吸变得均匀,然后躺平了身体,不去想不该胡思乱想的事情。
接到医院诊断通知书已经是三天前的事,医生神情凝重的告诉他,食道癌晚期。他瞬间觉得医生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他甚至有些想笑,自己只是觉得胸口稍微疼痛而已,吞咽食物并没有什么异常,食道癌晚期,滑天下之大稽!
吏小飞走出医院,纵然觉得生无可恋。唯一让他放不下的女人,正在北京请产假生孩子,而这个孩子,与自己无关。这个女人曾经和自己有关,现在只是和另外一个男人有关,吏小飞在生命垂危的最后时刻,想到这个女人。
医生说化疗可以起到延缓作用,可维持半年的生命,如果不化疗可能三个月左右。吏小飞苦笑着说:“算了吧,与其化疗痛苦,还不如让自己安排仅剩三个月的生命。”
接着吏小飞在当天晚上,就做了之前讲到的梦。
吏小飞是个很节俭的人,以前见了乞丐,总是观察谁是真的需要帮助,谁是利用同情博得收入,才分情况给予施舍。而那天吏小飞拿到诊断结论走出医院,他见了乞丐就给与施舍,然后笑对乞丐说:“看吧,老天让我尽早死去,你们真好,无忧无虑。”
吏小飞穿衣起床,刷牙、洗脸、剃胡须、对着镜子看自己,多好的一张脸,就要被疾病吞噬掉了。要抓紧剩余的三个月,做些认为最重要的事情。
“我的时间不多了。”吏小飞默默地讲。
他铺开稿纸,决定给远在家乡的父母写封信,再委托朋友,等他死去以后寄出。这样父母才能明白他为何放弃手术和化疗,如果现在寄出,他最后的人生计划有可能被打乱。
爸、妈:
您二老最近身体还好吧?我是小飞,你们唯一的儿子,我很想你们,就在此刻!
爸,您肺不好,换季老是咳嗽,就少抽点烟吧。以前给您说,您总是扭头就走,就让儿子再跟您唠叨一下,该戒了。
妈,您老是胃疼,不知道最近有无好转,我给您寄的药按时服用,都治好了好几个人,您也别老是去庙里问,还是药管用。
妹妹小丽出嫁了,让她多担待点你们的日常起居,毕竟我经常在外地,照顾不到你们,请你们原谅。
爸、妈,此时我的眼泪就下来了,不能控制自己,信纸都让泪水打湿了。儿子怎么就得了治不好的病呢?咱家世世代代为人善良忠厚,怎么就让我得了癌,我有不甘心啊!
可是,现实已经摆在咱家面前,就得认啊!
我托朋友随后将我的信寄给你们,等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告别这个人世。你们也知道,我高中时那个经常来咱家的路沫彤,她现在在北京一家跨国科技公司,专门从事药品研究,说不准有什么药物就能延缓我的死亡,我准备去北京找她。
爸、妈,我宁愿你们收不到这封信。可你们收到的时候,就是我已经离开了。
隔壁家的虎子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也靠得住。你们以后有啥困难,就找我虎子哥,他不会不照顾你们的。
我决定从写信的这天起就收拾行李,然后徒步去北京,看看沿途的风景,等到了北京,见到路沫彤,说不准就能缓解我的病了。
对了,爸、妈,我得的病是食道癌晚期,之前觉得有千言万语,没跟你们讲清楚。手术化疗,只能加重我的痛苦,我决定放弃。我想规划仅剩三个月左右的生命,让自己在最后的生命不要那样痛苦,并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支持我!
我所在的城市开始下雨,是要为我的远行增加伤感吗?
爸、妈,此生不能给您二老养老送终,是我最大的遗憾。我所有的语言都开始苍白无力,我爱你们,爱你们,永别了,我最亲最挚爱的亲人们!
小飞,你们永远的孩子
2016年9月26日
吏小飞写完信,瘫倒在写字桌前。命运如此残酷无情,让一个二十八岁的正好年华,就要与这个世界诀别。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地上开始有了积水。吏小飞就这样爬了一个下午,回忆起很多以前的事,有快乐,又伤感,有别离。
如今,他还没有及时规划自己将来的人生,便要匆匆谢幕,而心中日夜念起的名字,却越来越成为他剩余生命的全部,他要徒步去见她一次,无论什么困难险阻,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吏小飞饿着肚子站起来,决定去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