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詹姆斯穷其一生以书写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少了颗心的男人,他的确不是。只是这颗心完全以潜能的状态存在,犹如种子,本来可以抽芽茁壮,生成大树,但他把这颗种子的所有活路一一切断。他有爱,不过没有爱人的能力。
所以他是一个真正享受孤独的人,因为喜欢孤独的人必定也喜欢爱情;因为唯独在爱情当中,才能最圆满最深刻地体会孤独,而且这还必得是不可成就不会成就的爱情。就这么闭户独居,你不会感到孤独;但是在一个人的怀抱与自己的小房间之中拉锯,且终于舍弃前者回到密室,你的孤独才是完美的。
在这个意义上,亨利·詹姆斯和一个四处拈花惹草的人其实是一样的;两具面孔,同一首级。永远寻找爱情的人并不渴求爱情。他总不满足,那是当然的,世上根本没有他想要的答案,也没有能够止住他渴欲的圣泉。他爱上一个人,然后伤害了别人或者伤害了自己,再随环境给定的路线去寻找下一个人。他想在每一个人身上印证自己的孤独,在每一次恋情里细细品味寂寞的感觉。
否则我无法解释这些所谓“浪子”的动机(浪子,一个被赋予了过多幻想,却终究俗滥可笑的意象)。并且,久而久之,他开始培养出战阵军犬的直觉。例如我的一个朋友,他在一份礼物上只用铅笔留言,为的是有朝一日对方可以轻易拭去,不留痕迹。在每一段关系的开头,他已预感到终结的模样,他永远在投入的同时抽离,在水乳交融的时候孤寂。
“想像一个男人生来就少了一颗心,他善良,正直,彬彬有礼,但就是没有那颗心。”春天来了,冬季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