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琐忆
舒敏
有很长很长时间,中秋的我是无缘月饼的。
那时的我大抵还小,那时的母亲还很年轻利落。年轻利落的母亲,别说中秋,一年里每个节日似乎都不愿错过。
腊月末,母亲会蒸形状不同的馒头、内容各异的包子。那时节的农家,大家忙忙活活、往来穿梭。一年的这几天里,大家不约而同都支起蒸锅,忙着蒸馍、蒸包子,等热乎乎的包子出笼后,各家都要拿出不少分送给亲友或者近邻,所以常常,自家吃的,多是别人送来的包子,而自家的包子,可是多半送了人。
包子的生命周期总是很短,蒸好后很快就被吃尽或者送光,至于馒头,情形可就不同。
母亲会找些网兜,装上一些造型别致的鱼馒头或者枣山,将它们悬挂风干,目的是为着用“干馍”迎接春节后的第一个节日“二月二”。
二月二里,母亲准会给我们炒不少棋子豆,棋子豆里,有时也会夹杂些黄豆等。棋子豆是用细土炒就,我年年吃,年年爱吃。
二月二过了没几天,到了二月八,母亲又开始忙活,母亲说“二月八,吃‘骨架’”。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骨架”两个字怎么写,但对母亲亲手蒸好的“骨架”却印象深刻。
“骨架”的成分,是面粉、油、盐和葱。母亲给发酵后的面粉添上油、盐和葱花后,将它们揉一揉,扭一扭,入锅,蒸熟,然后我们一帮孩子,开始不顾形象地大咬大嚼。
虽然我不知道“骨架”两个字怎么写,但想起母亲蒸的骨架的形状,的确是跟骨头有几分相像。所以我猜想,该是“骨架”。母亲大概因为无力给她的孩子们买肉吃,于是就用面粉和葱,蒸出了香喷喷的“肉”骨头。
端午节,母亲一定不厌其烦,要亲自给我们包粽子、蒸甑糕。及至中秋,母亲则一准忙前忙后,给全家人做烫面蒸饺。
蒸饺虽然好吃,但总归不够体面。偶尔,为使节日气氛更浓郁些,父亲会买来少许水晶点心。点心跟月饼,外表来看,都是圆的;内心来看,都是甜的,所以完全可以蒙混过关。
大学里的第一个中秋节,大哥带着苹果、石榴还有月饼赶来看我。月饼看起来的确洋火,但老实说,并不喜欢。
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工厂,每逢中秋,会有不少同事邻居买来各色配料,支起烤箱,自制月饼。
年纪如风一样飞长,中秋节里开始离不开月饼,不是因为贪嘴或者爱吃,礼仪需求。
晚间收拾屋子,无意中看到一封二十多年前的中秋收到的已经没了信封的纸张泛黄的老旧信件。收信的我,那时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写信的他,也才刚走出校门不久。
大概是吵架了,我去信要求绝交。于是凌晨三点的他,摇动笔杆写来封“长”达三页的信。信里有对未来的计划,对将来生活的憧憬,不乏幼稚,却也真诚:“你可以不要我,但我为了你,宁可死等一生,而且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喜欢你……”
这样的话语,当然只能在特定的年龄和时间段才能说出口,到了今天,估计拿机关枪顶着也不会说出来。太幼稚。然而当年,圆月下孤独着的那位姑娘,一定是感动的。
世间的情愫那么多,最美好的,不正是感动吗?月究竟是圆是偏、是亮是暗,日子究竟是不是中秋,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时时处处有美好、有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