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贾政敏

我的婆婆 为婆婆写点什么，一直是我心中的夙愿。 婆婆是一个典型的关中农村妇女，身上有着传统妇女所具备的一切品质：善良、勤劳而又质朴，但也有着许多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第一次见婆婆时，我和老公正在谈恋爱，他几次邀请我去他家看看，说他的父母想见见我，想着“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答应了，终于，在一个周末我们一起去了他家。去之前他告诉我：在他上大学期间，婆婆得了脑瘤，由于在做手术时撞到了面部神经，面容有些僵硬，见人容易紧张，以致婆婆不爱见生人，以前她可是一个很爱美的人呢！所以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婆婆拉着我的手，一边想好好看看我，一边又极力地回避我注视她的目光，嘴里不停的解释：“都是这病把我害的，见了人没个笑脸”，我劝她不要在意那些，身体健康最要紧，婆婆才缓缓放松了些。看着整齐有序的院落，窗明几净的房间，还有镜框中照片上婆婆年轻时标致的模样，吃着婆婆精心烹制的拿手饭----武功旗花面，我对婆婆的好感增加了几许。 结婚后，我与婆婆的接触多了，对她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婆婆上过初中，在五、六十年代积贫积弱的中国西部农村，上学的女孩子少之又少，和她的同龄人相比，也算是文化人了。婆婆还是一名党员，，婚后一直任村上的妇女干部，村上的邻里纠纷和婆媳矛盾，大多由她出面调解平息，婆婆做事果断，处事公允，她用她的善良本能和女性特有的细腻心思，劝解着那些火冒三丈的乡邻和视若仇人的婆媳，直到事态平息。婆婆结婚前在西安当校医的大哥的医务室帮过忙，学会了一些医疗常识和打针，还给自己家里准备了医疗箱，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大家拿着从医院买回来的针剂，为了方便都让婆婆来为他们打针，甚至有邻居的孩子因为换牙而大人又不敢拔、或因调皮捣蛋的孩子将药丸误入鼻孔都来找她……婆婆热心而又忙碌地为大家无偿服务着，为她在村里积累了很好的人缘。婆婆一边忙着村上的事务，一边精心照顾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原以为一切就会这么忙碌而充实的度过，谁知一场疾病却打乱了婆婆平静的生活。做了脑瘤手术后，婆婆再也不能忙村上的事务了，于是回归家庭。 婆婆一生育有两个儿子，年轻时公公在外地工作，她一边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一边照顾两个孩子，对孩子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爱。在她因生病手术家庭经济一度极为窘迫时，婆婆也没有中断孩子的学业，坚持让两个孩子上学直至大学毕业。在她的言传身教下，两个儿子孝顺懂事，恩逾慈母，被人称道。后来公公从外地调回本地工作，两个儿子外出工作、求学，婆婆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勤劳节俭的她把家里、地里的活儿基本都能做的井井有条，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平静、温馨的生活当中，谁知噩运又降临到了婆婆头上。 就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年，婆婆的脑瘤复发了，这个刚刚恢复了元气的家庭再次遭受重创！手术做完后，婆婆越发的不爱出门了，收拾完活计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经常因自己手术花费了家里的钱和因为自己身体虚弱不能亲自带孙子而自责、愧疚。在我的儿子上幼儿园之前，她让我母亲只要管好孩子就行，孩子穿的针线活儿都由她做，节假日我们抱孩子回家看望她，她总会拎 出大包小包已做好的小棉衣棉鞋来，对孙子怎么都亲不够；等到我们离开时，婆婆又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蒸好的馒头、磨好的面粉，还有她一根一根摘捡干净包扎整齐的自家地里产的蔬菜给我们带上……许是没有女儿的缘故吧，婆婆对我这个儿媳显得尤为亲近，只要我回去，她就做我喜欢吃的凉皮、搅团之类，而且在口味上极为照顾，我也下厨给婆婆做我所能会做的各种美食。这样，我从婆婆跟前学会了武功蘸水面、酿制醪糟，婆婆跟我学会了乾州酸汤面、炒酱辣子……买衣服时，我都是买两件，一件婆婆，一件母亲，因为她们年纪身高相仿，婆婆离得远，就由母亲试好大小、款式，仅仅在花色上略加区别。每次婆婆穿着漂亮合体的新衣都会赞不绝口，不爱出门的她也忍不住走出大门向左邻右舍夸耀一番，并且对那些投来艳羡目光的邻居们颇为自豪地来一句“这是我娃给我买的”。就这样，我们婆媳在一来二往的接触与磨合中，克服生活习惯、地域差别造成的不适，互相理解谦让，和睦相处了二十年直到如今。这期间，小叔子结婚、生子，公公也退休回家，公婆二人时不时去西安帮他们的小儿子带孩子，有时也来我们家住几天。我觉得婆婆的身体越来越硬朗，人也自信了许多，爱说爱笑了。我们暗自窃喜着。 我的小女儿出生后，婆婆坚持要给我们带孩子，她认为她的身体已完全恢复，公公也在家，两个人是可以管好孩子的。我理解她：一来是婆婆确实喜欢孩子，二来是她想弥补一下没有给我带过孩子的缺失。她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两个儿媳的孩子她都带，免得落下口实。我怕她的身体吃不消，犹豫不决，老公说：要不，先试试吧！我忐忑不安又百般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了婆婆。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婆婆带孩子竟是那么细致：两小时喂水，三小时喝奶，从不因为省事而给孩子用尿不湿，尿布随时烫洗、晾晒，孩子会走路了，她一步不离的跟着。夏天孩子到外面玩耍，婆婆一手拿扇子，一手拿水瓶，孩子走哪她到哪，视线几乎不离开孩子，相比其他坐在麻将桌上而让孙子在一旁自顾玩耍的奶奶们，婆婆做的尽职尽责。婆婆精心照看孩子三年，孩子只是偶尔感冒发烧时喂点药，从来不曾打过吊瓶！每当我们回家抱着活泼可爱、软香粉嫩的女儿时，我打心眼儿里对婆婆充满感激之情。 女儿三岁时，我们正打算把孩子接到身边上幼儿园，这时老天爷又跟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距第二次手术十五年后、原以为已经建康无虞的婆婆脑瘤再次复发！在诊断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公公、老公和小叔子几近崩溃，我也不禁喟然长叹：老天爷呀，你到底是有多残忍？让一个几经伤痛的老人一再遭受病魔侵袭；你到底是有多不公，让一个善良慈爱的母亲却要承受如此磨难？！婆婆这次说什么也不去手术，她说两个儿子家庭和睦，孙子们乖巧可爱，她已经知足了，人活多少是个够呢！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婆婆被病魔摧残，在我们的劝说和坚持下，婆婆最终还是进了手术室……婆婆醒过来后见我说了一句“让所有的疾病都冲我一个人来，让我把所有罪都受完，只要我娃们一个个平平安安就好”。当时的婆婆尽管十分虚弱，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但这句话却强烈的震撼着我的心，我潸然泪下。这是怎样一位无私的母亲啊，自己尚在生死边缘，还未脱离生命危险，没有喊痛，没有抱怨，心中却只想着自己的亲人！我常常在想：婆婆看似瘦弱的身躯是如何承受得了那么多次的病痛折磨的？她面对疾病时表现出来的坚强与从容也是非常人所能企及的！出院后，我们把婆婆接到我家中，我向单位请了一个月长假在家专门侍奉她。那一个月，我尽自己所能变着花样，精心烹制婆婆爱吃的饭菜，手术让婆婆的身体极度虚弱，但她的饭量却是极好的。先进的医疗技术加上精心调养，婆婆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一个月后已经完全能够自理，她担心住在我这里影响孙子学业和我们上班，执意要回去，我们只得由了她，送回家由公公照顾。 如今手术已做三年了，婆婆的身体早已恢复，因为她的哥哥、姐姐还有小儿子都在西安，公婆二人基本也长住西安，隔三差五我们带孩子去看望两位老人，一方面小心翼翼呵护着她脆弱的生命，一方面让她尽享儿孙绕漆的天伦之乐。如果没有疾病的侵扰，以婆婆的处事能力和胸怀学识，她也许早已走出农村，人生会是另一番精彩。但人生没有如果，我们唯愿这位命运多舛而又坚强善良的老人身体健康，安享晚年；婆婆带给我们的优良家风也将被我们秉持并一代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