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系列之五 过年
今天是2月8日,阴历正月初一,猴年的第一天,通过这简短的几句话,大家可能就会发现“年”是一个很复杂的文化现象,里有太阳历、月亮历、天干地支、生肖轮循等元素在里面。我们暂且不理会这些文化元素,只回忆一下童年在故乡——古莲过年。
临近腊月二十三时,大人们会上山去伐一棵高且直的树,去掉枝杈,只要树干,这棵树一般不会太粗,如果太粗一个人是无法把它扛回家。树扛到家里后,大人们会在树的顶端钉上一个横架,一般会钉成三角架的样子,以便于结构的牢固与稳定。再在横架远离树杆的一端安装上滑轮或是用铁丝葳一个铁环,滑轮或铁环是用来穿绳子的。绳子穿好后,选院子里最显眼且易安置的位置,将这棵树做成的支柱直指着天空固定在那里。它是做什么用的呢?它是灯笼杆,是用来挂灯笼的。
孩子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糊灯笼了,在大人的帮助下或是独立地将铁丝葳制成桔子瓣一样的骨架,然后将红纸裁成一条一条裱糊在骨架上,不一会一个红红圆圆的灯笼就糊好了。桔瓣骨架中间一定要留出固定蜡烛的地方,空间要大小合适,不要燃烧的蜡烛会烧到四壁的红纸。待到天黑透了的时候,点燃灯笼中的蜡烛,将灯笼捆挂在灯笼杆上预留的绳子一端,拉动绳子的另一端,喜喜庆庆、红红彤彤的灯笼就升到灯笼杆顶上了。升起灯笼后的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记得及时更换蜡烛,质量好一点的蜡烛可以燃烧六到八个小时,质量孬一点的仅燃烧四个小时左右,整个过年期间的夜里一定要保持灯笼是一直亮着的。在这期间里,星星点点、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灯笼或成行、或成串、或结群、或孤独地沐浴着刺骨的寒风、迎和着纷纷的雪花,飘悬在大兴安岭的这一片山谷里,斑驳摇曳的红灯像是在幽邃的山野中、寥暮的苍穹上点燃的春天希望一般。
冻梨、冻柿子、冻苹果、冻沙果是过年绝对不可缺少的,一筐筐水果冻得跟石头一样放在室外或是仓房里,想吃时可以略置室内放一会儿冻着一点点啃,那味道如食晶石、如饮刨冰、如噙甘脯、如啜琼浆。若是放在冷水里菝一下,一层层冰会迅速地凝结在冻水果的表面,冷水的温度会速度与冻水果的温度达到一种平衡,整个盆里的水果会冻连成一个坨,适时敲掉外面的冰,里面的水果已是缓好了,直接咬一口,一股水果的青浓香味混杂着秋风的腴凉一下子喷入口中,冷冷的、酸酸的、甜甜的、涩涩的,让人寒润心脾、爱不释口、涎水直流、难止云津。
吃冻水果绝对不是古莲过年吃冻食的高潮,高潮要算是吃“海拉尔”雪糕了。“海拉尔”雪糕是纯牛奶且没有棍柄的,用腊纸或是油纸包着,整整齐齐地排在箱子里,对于孩子们来说是这期待已久的幸福“冰砖”。大人们通常会买许多,但非到年三十或是初一是限制孩子们每天吃的颗数,只有到了这两天才会让孩子们放开了吃。于是在这两天里就常常有孩子吃了十颗八颗仍欲罢不能,整个肠胃与身体冻得直哆嗦,最后干脆坐到坑上最热的地方,捂着被子坚持再吃几颗的情况发生了。南方人无法理解东北人越是寒冷越吃冷食;同样,大人们也无法体味到坐在坑头捂着被子吃雪糕给孩子们身心带来的的满足与快乐。欲望是做一件事情的强劲动力,同时她也是一种可怕力量,她疯狂地扭住并开启一个人所有的心力去执行一项任务,无论苦痛、煎熬、折磨、击打都无法使她停下来。这如若一部开足了马力的机车,沿着既定的轨道直冲下去,结果可能是迅速抵达并及时刹车;也可能是一直冲了下去,直至车毁人亡。被欲望启纵的人们有时如狂食毒品的毒虫一般,时时刻刻停留、享受在毒品的快感之中,执己所求、欲罢不能、渐无悔念、终至毁覆。无欲则庸、纵欲则狂,在这庸狂之间,古往今来能有几人把握了其中的度呢?
熬夜守岁不仅是中原地区过年的习俗,在偏远东北的古莲也是过年必须要做的事情。吃过三十年夜晚饭,大人们打打牌、聊聊天,孩子们就一边开始上述疯狂冷食,一边打起精神来守夜了。夜半十一时左右,大人们会再次包起饺子,十二时会准时将饺子下锅,举杯共庆吃新年的第一顿饭。再看孩子们有的早就睡熟唤不醒了,有的勉强懵懂地半睁着猩红的眼睛胡乱吃下几个饺子,又倒下,睡熟了。
初一清早拜年也是古莲人的风俗,古莲的原住居民是达斡尔人,现在的居民大都是外地移民,主要是由东北人(含黑龙江、吉林、辽宁人)、河北人、山东人、山西人构成,南方人很少,这少数的南方人基本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留下来的。移民多元化产生了文化、风俗的冲突与融合,在这冲突与融合中,东北风俗占了相对的上风,而这东北风俗里原本就有许多中原的习俗在里面,只是进一步被东北习俗同化或是简化了。初一拜年在古莲仅是挨家挨户窜窜门、问问好、热热乎乎聊会儿天就结束了,远没有河北、山东需要跪拜叩头那样复杂。大家本地的亲属一般没有或不多,亲属拜年这一活动一般一过初一也就结束了,至于借年关朋友相聚则没有什么章法可循了。年前准备长,三十初一是高潮,初二初三便结束,这就是古莲过年的大致情形。
2016年2月8日于厚积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