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母亲大人书
妈妈,月光下喊你一声
老屋的瓦就落地一片
生活分崩离析
记忆无比清醒
我,继续被岁月暴力运输
“小心轻放”:昔日小学荒芜
“此面向上”:昔日中学锁紧
“保持干燥”:凋零的故乡
早易了大名
妈妈,我抿紧着你的厚嘴唇
委屈也不多言
如冒充哑巴的泥塑
不习惯担忧天下
肥硕的心
贮有冒烟的窟窿
纵火的少年,你还在吗?
1984年冬夜,大二的我
反复抄写一个词:“流浪”
1988年春夜,把无法带走的旧书信
烧开了一锅水
1992年夏夜,拔掉智齿,进入婚姻
1994年秋夜,半个父亲
在一团乱草中去世
2003年,妈妈,你睁大眼睛
饿死了你和我
这些年,我倦于看书,倦于旅行
倦于举杯
要么枕头太硬
要么又太软
脾气不好的父亲,如铜锤花脸
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疤
一共七个
我不是记仇的人
从一数到七
七星北斗长照我未写完的句子
妈妈,喜欢苦情戏的妈妈
想不到最后的集合
是为你送葬
如今,他们出轨的出轨,离婚的离婚
嗜赌的那位早忘了你的忌日
逃跑的债主
是炒股失败的花旦
带着永不还钱的决绝躲在某地
令酷似你的肖像模糊
在一张虚假的身份证下度日
妈妈,你说我是继续关心他们
长着和你一样的脸的他们
还是决心忘掉他们
长着和我一样的脸的他们
无人打扫的楼梯上
我是唯一的脚印
在网上消耗时光不是我
是另一个名字
在应酬的碎片中虚荣
也不是我
服下白药片:鼻眼间勾画的白
表示去日苦多
服下黑药片:去日里不乏有乐
但没人证明的快乐
就是导致失眠的说谎。
“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不是我的唱词
妈妈,我是在固执中渡河的
黄河象。锯下昔日野心似的长板牙
可做上朝的笏板
亦可做一副象牙麻将
砖头返回到泥土
头发返回到眉毛
命运不信任橡皮
把金字刻在额头上
妈妈,你说说我是迭配沧州的林冲
还是迭配孟州的武松
妈妈,月亮的铜鼓里
全是雨水
当初在门后烧掉的诗稿
被烟熏干的泪
又如何清算
妈妈,因你收容过的九个月
我已是一个失眠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