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是力量的孪生兄弟—作者:张海辉

|花韵集|—张海辉 泪水是力量的孪生兄弟 ――听莎拉.布莱曼《Scarborocgh fair》 在我的心理模式里，事物越接近精美，将越是接近毁灭的。当莎拉.布莱曼天籁般的歌声《Scarborocgh fair》像幽灵一样布满房间，来不及陶醉，我的头就一阵紧缩发麻，像是被戴上了紧箍咒，那习惯性的下坠感又控制了我，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来自救…… 好一阵，我才意识到，“魔力”来自这首歌的精美绝伦，那无可挑剔的精美里隐含着强大的忧伤因子，似乎世界已经美好得就要进入末日时分。 虽然我分明感觉音乐的主调含有安详的因素，但细听来似乎更多是对于安详的怀念，或者预示着这种安详后面似乎就是灾难……我猛地关了音响。我宁愿呆在不那么美丽的，有瑕疵的平安与温馨里，至少在“瑕疵”里我还是存活的。而一进入那个极致的美丽中我便失去了我自己。 晚上，我面对着音响盘腿坐下，闭眼、静心，慢慢在内在视觉里看一幕幕生命历程里从精美走向毁灭的画面。然后，我用遥控再次打开音响，重听《Scarborocgh fair》，泪水缓缓而出。 第二天清晨，我更“勇敢”地一遍遍聆听它。在这过程中，意识到人生恰是经由美丽的幻灭、凄苦中的坚强奋斗而渐渐成长，从而壮美的过程。我所有有价值的思想与体会皆由此而得，正是不断的幻灭、希望、再幻灭、再度掘起，孕育了坚韧、奋斗不息的我，它们以特有的方式滋养着我的人生，让我的人生不因一帆风顺而显得平庸。泪水越来越恣意，它们像透明的珍珠大颗大颗向地板滴落…… 流泪意味着你需要去开创一个久违的空间。当你被恐惧完全控制，被无助彻底俘虏时，那个极度慌乱、全然紧缩的你定然无法淌出甘露一样的泪水的。当泪流出，像终于被打开通风口的地窖有新鲜的空气进来，里面被制约的生命，才可以呼吸到更多的空气，一种坚硬顽固的东西得以化解，内在才能腾挪出一个空间来产生新的力量。今天，在泪水的陪伴下，我可以安然地听《Scarborocgh fair》了。我深刻地体会到：不会流泪不是因为你坚强，因为流泪也是需要力量的。从此我再也不会把眼泪看成是软弱的象征，再不会愚蠢地为了不在人前流泪而耗费自己大量内在的力量，徒然地挣扎、抗拒、自责了。 恐惧的土壤上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而泪水的甘露则孕育出更为美丽的花，坚韧的果。 看到我如此喜欢这首曲子，在英国读书的儿子特地用心“按图索骥”地去超市买了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带回国。当我宴请朋友，向他们出示那些可爱的香瓶时，满桌惊艳。异国经典民谣里的香草居然就在我家的饭桌上而且融进他们喝的汤水中！ 是呀，由于这样一首让人百听不厌的民谣，斯卡波罗集市的香料也香飘四海。 儿子的体贴爱心给我莫大的滋养与抚慰。在爱与滋养的氛围里我思维灵动：也许留着这一点痛是为了生命更有向前的动力？！没有痛，生命没有意义；就像没有死，生命没有意义一样。痛会导致一种聚焦。痛的时候，才会感到自己是真正地活着，没有麻木，也没有瘫痪，更没有颓废。痛给了我的奋斗的力量与动力。生命在痛中因此喷出光辉。在与一位同学一起探索了一阵后，我找出了表达内心情怀的语言。后来就痛的意义请教韩老师，我深刻明白了生命意义是我们自己赋予的。换言之自己是自己生命意义的缔造者。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比罗杰斯小时候看到的地下室的土豆还要有力量得多，也幸运得多。生命如蚕蜕，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有个蜕旧履新的经历。蜕旧是痛，履新是快乐。意义在于二者相随而在。 又一个早晨，再听《Scarborocgh fair》，听出了从前从没听出的意味：客观世界是不完美的，完美仅存在于主观世界里，所以难免有忧伤。难怪我所听到的美丽非凡的音乐都不可避免地含着忧伤因素。因为生于特殊年代的缘故，我从小至今体验到的爱，都多多少少掺杂着忧伤，那些爱里有一股难以开解的痛。而那一刻我再听此曲，已经超越了往日的陶醉与伤感，我感到胸怀被拓宽。我宽恕了所有我经历的爱里那不慎的伤害，感谢这幸福中的痛，正因它的激发，我才不会停留于单纯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上，历经凄苦与磨难，我没有异化，没有变质，反而经由寻找阳光、自我疗愈、拓宽内在，而保有了自己独特的一份永不丢失的纯真。这一刻，我发现真正纯真的世界原来是可以包涵并融解杂质的世界的，那是一粒沙子与蚌厮磨着转化为珍珠的过程。“明月之珠，蚌之病而我之利”也，曾经的伤痛已凝结成精神的珍珠。我因此成长得如此柔韧灵动而百折不回。 我得为这个世界做点事，让它因为我的来过，而更加亮堂更加幸福更加人性。 　　 后来，挚友W女士告诉我歌者始初所唱的，是对一段美丽爱情的纪念。就在Scarborocgh 集市，他的爱情丢失了。他想找的其实是那么一个心中的人，但因为过分的忧伤或等待的时日已久，最后变成一遇到人就不断地问：“你们是去Scarborocgh集市吗？”、“你们是去Scarborocgh集市吗？” 被她一点，如花蕾经一道阳光的照射，顿时绽放。过往的一切相关经历全“活”了。多奇妙呀。 我问她：“难道正是极致美丽的情感与极致缠绵的期待，造成了主人公意图指向与语言指向之间有一个距离？然后此距离又营造出一个很深的深谷，便于人们贮存放置那些最难以消化及难以忘情的深刻情感？” “没错，你的内心过程与这首歌的意义是平行的。在听这歌曲之初，你有很多情感涌动出来，但是你并不能知道那些情感代表了什么。后来顺着你的情绪情感那条线，它们就象引路人一样，带着你向内心去探索，才慢慢找到情绪的根源，就象歌曲中这个主人公一样，其实他是要找到他的爱人，但是他后来用一句话来代替，却把那个情感给忘记，但所有的情感都弥漫在旋律当中。” 是的，当音乐创造出全人类共有灵性与情感的“深谷”时，不同民族的听者即使不明白故事的始末，也能从那悠婉的精美旋律中感受到人性普遍的伤痛，借此自我疗救。世上最吸引人的东西与最让人不愿意接受的东西，经由这样的音乐整合在一起，让人产生难以言喻的情怀与欲罢不能的思辨。然后又带领你一路追寻，一路发现，一路抚慰，一路成长。 后记 应一丹同学稿约，准备交稿的此刻，我一边“审视”自己的稿件，一边再度播放这首“雕刻”了我成长里程的旋律。我从精美的乐音中细辨出了歌者的气息，心境也驶入了最初听莎拉.布莱曼演绎时那瞬间体验到的安详，这回是完整地回归安详——格外的安详……我不禁舒服地躺了下去。上了一天的班，节日后工作繁多，又上了一晚上的课……放松——这是我首次从这首曲子里得到的东西！稀罕呀！我闭上眼睛听着，听着，许多亲爱的脸闪过：我的至亲及好多可爱的同学们。我流泪了，这回的泪，流得万分的舒坦。其中有一个很厚重的东西满满地充盈心间，这个东西很特别，它是“厚”的“重”的“沉”的，但一当你拥有它，却不会觉得是沉重，反而浑身充满了力量。亲爱的，你猜到了这是什么了吗？ 是的，正是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