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早晨—[美国] 赛珍珠

清晨4点，他忽然醒来，就再也无睡意了。过去，他父亲总是在这时候唤醒他去帮着挤牛奶，他自己对迄今还保持着这个早醒的习惯也觉得有点奇怪。父亲已经去世30年了，可他现在仍然一到4点钟就醒。今天早上----因为是圣诞节，他不想再接着睡了。 这些年来，他经常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的时光。那是他十几岁，住在父亲的农场里。他很爱他的父亲，可父亲却从没有意识到这种爱。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到他父亲对母亲说的话。 “玛丽，我讨厌老是那么早就叫醒鲍勃，他身体长的那么快，需要睡眠。我真想把挤奶的事全包了” “可这不行呵，亚当，”他听到母亲的声音传来，“他已经不是孩子了该学着干点事了。” “这我知道，可我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当他听到这些，从心底里明白了：父亲爱他。他过去从来没有想到这些，因为以前他认为血缘关系大概就是这样，很自然。现在他明白了。 这个圣诞节他就15岁了，该送给爸爸一份更好的礼物，而不像过去那样，老是到商店里给他买条普通的领带。他侧身躺在阁楼的床上，眼睛望着窗外，心里琢磨着这份礼物。 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可以早早起床，悄悄去奶牛棚里，一个人给牛添草加料，把奶挤了，并将牛棚打扫干净……这样，在爸爸进去挤奶的时候，就会发现所有的事都干完了。 这一夜，他醒了好多次，每次都要擦根火柴，借着火光看他那只旧表，生怕误了时间。 半夜两点半他就起了床，悄悄下楼，轻轻拉开房门，以免发出声响，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屋外，一颗泛着微红的星星很大、很低，就像挂在屋顶上。牛棚里，一头头奶牛睡眼惺忪地望着他，显出惊奇的样子，好像在说：“你好早啊!” 挤完奶时，两只奶罐全已挤盛满，他盖上盖，接着打扫牛棚……诸事完成后，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当他回到房间里时，离4点只差5分钟了。他赶紧脱衣上床，钻进被窝，因为他已听到父亲的起床声音。他用被子捂住了头，生怕自己激动的喘息声被父亲听见。 这时，房门开了。 “鲍勃，”父亲叫到，“圣诞节也得干活呵，孩子。” “好—的。”他故意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 门关上了。他仍然躺在床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过了几分钟，门开了。 “鲍勃！”“怎么了，爸爸？” “好小子…..”父亲笑着说，但笑得很怪，像是在呜咽，“你这家伙骗我，是不是？”父亲在他床边，把被子掀开。 “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爸爸。” 这时，父亲已经紧紧地搂住了他，双臂在他的后背上下抚摸着。天很黑，他们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这是我拥有的最好的圣诞礼物，孩子！只要我 还活着，每个圣诞节的早晨我都会想起它来。”父亲对我说。“来！儿子，我们下楼去，一起去装扮圣诞树，给他们一个惊喜，怎么样？” 他跟着父亲一起到楼下去装扮圣诞树。不久，太阳悄悄升起，取代了星星的光辉。多么美丽的圣诞之晨啊！也就是在这个美妙的圣诞节的早晨，他一个人在奶房挤奶，创造了他的第一件真爱的礼物。 三十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记得那个美丽的圣诞节早晨。 而今天早晨，这美好的圣诞节的早晨，他要把这爱献给他亲爱的妻子。他可以把这些写在信里给她看，并让她永远保存着。他走到桌前，提起笔写道：“我最亲爱的爱人……”写完以后，他把信封了，系在圣诞树上。然后关上灯，踮着脚轻轻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空中的星星已经隐退，绚丽的早霞将东方的天际装点得分外好看。多么幸福啊，幸福的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