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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兔靳
金声玉振谈老岳——《特殊争夺》角色解析
2015-11-30 00:06
虽然是这几天才看完《特殊争夺》，但岳振声的名字我是很早之前就看到过的，当时就对这个名字非常留心。
岳振声。
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联想到了三段古籍。今天看完全剧之后我发现，我的第一直觉竟然如此准确，这个名字的三重古典内涵，竟庶几可概括老岳其人，其生。
第一段古籍。石崇的《楚妃叹》中有这样一句：“矫矫庄王，渊渟岳峙。”老岳，同学们都亲切地叫他老岳。岳者，高山也。渊水深沉，高山耸立。这个岳字，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上来说，都再贴合他不过。
他身量挺拔，或者一袭长袍，或者一身风衣，那高大的身影总是犹如青松翠柏，玉山巍峨。当他站立在那些学生仔们面前的时候，既给人以不可抗拒的威严感，又给人以绝对可靠的安全感。而在这个剧里，我尤其爱看老岳跟敌人对峙和周旋的样子。比如他跟傅三爷、傅谦在最初相识时，自称是孙殿英身边的红人要做金砖的生意，谈判之间那个气场拿捏的，分毫不差。他的眉眼间总是带着若有若无、成竹在胸的笑意，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力度铿锵似金，甚至顿挫之间都颇具审慎的意味深长。你会在有意无意间，被这个男人压迫、迷惑，被带入他的节奏，被卷进他的气场，跟着他走。
这种气度，就是渊渟岳峙。
我也特别喜欢看先生和姚安濂老师的对手戏。姚老师是老戏骨了，我那天戏谑地称他为抗战剧里又一位特殊意义上的金角儿。因为他总演军统中统的特务头子，长年的反一号，最后结局基本都是吞枪自尽饮弹而终，总是死于对“党国”的绝望和信仰的破灭。我是真爱看姚老师的戏，一个年代戏基本上有他在，我的心都踏实一半，因为这至少就确定了反派的智商和情商都会稳定在线。姚老师所饰演的特务头子，身上除了带有那种一般意义上特务的狠辣与阴险以外，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总带着一种镇定沉稳的儒雅风范，以及骨子那种执着悲壮的疯狂激情。看姚老师饰演的反派，总会有一种既痛恨，又痛心的感觉，你既对他万分忌惮，又觉得他不过是忠于他的信仰和组织，他的结局是可悲可叹的。我一向不喜欢把反派塑造得愚蠢狂妄以此来衬托正面角色的光辉，相反，我觉得正因为有姚老师这样的反派金角儿，才能逼得正面角色使出浑身解数，来同他分庭抗礼，有对峙，有碰撞，才有激烈的火花，才有戏。
我觉得在《特殊争夺》中，姚老师与先生最精彩的一段戏，就是岳振声和陆焕章（姚老师的角色）在海滩边的那场对峙。这个事情的背景是抗战尚未结束，国共明面上还在合作，而陆焕章所带领的青岛军统站暗中阻挠岳振声从日本人手里营救出来的一批爱国知识分子前往延安。马国勋是其中一位最进步的青年，被陆焕章的手下抓住并杀害了。岳振声为此直接与陆焕章正面相对短兵相接，严词谴责他迫害进步学生的卑劣行径，而陆焕章为了挽回在重庆和军统在学生们心中的形象，忍痛推出下属做替罪羊，处决了那个杀害马国勋的手下。这段戏，是在寒风凛冽的海边、暮霭沉沉的黑夜里发生的，气氛非常压抑、低沉，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凄冷和萧瑟。先生一句一句痛诉军统的残忍，说皖南事变的悲剧又在重演，说你们杀害的中国未来的希望与脊梁，这样的行径与汉奸国贼何异！说到痛切处，先生眼里的泪光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先生的嘴角在颤抖着微微往下撇，我立刻就跟着湿润了眼眶；然而先生的眼泪始终含在眼眶里，看得出是咬着牙在忍着，声音是克制着不抖，眼泪是强忍着不掉，他看着陆焕章的眼神是尽最大努力剔除了所有伤痛情绪所残留下来的愤恨。他就那样双目通红牢牢盯着陆焕章，逼他给出交代。而姚老师接戏接的也堪称绝妙：从先生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那一刻起，姚老师的眼泪也跟着出来了，他的眼神也是痛而隐忍的。其实姚老师这个陆焕章的角色本身也很复杂，他对外的身份是教授，而那些学生原本都是叫着他陆教授的孩子。他本心也不愿他们去死，这是第一重矛盾挣扎。而在岳振声和学生们所施加的压力之下，他又不得不亲手杀了为他出生入死的下属、兄弟，他的情绪也是愤怒、痛苦又压抑的，这是第二重矛盾挣扎。同时，在这个场景中，他又绝不示弱——岳振声的泪含而不落，他的泪也是藏而不发。两个人的情绪在互相感染，彼此之间你冲我撞，将这场戏的情绪一下子就带进了一个极为悲凉而又动人的氛围去了。
先生在访谈中说，与姚老师这样的老戏骨合作，就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沟通与磨合，只要拿着剧本去走，自然而然对方就能与你非常非常默契，立即进入到那个情境中去。这就是好演员之间互相的给予和刺激。正因为有姚老师这样优秀的对手在，先生的岳振声才显得尤为如山岳之高拔，如渊水之深沉。
岳，为岳振声之姓，而其隐喻的内涵正是这个人最基本、最直观的一个基调。
岳振声其名，让我联想到的第二个古语是金声玉振。《孟子·万章下》有言：“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古代乐队演奏时，以金钟起始，以玉磬收束。这段话是说孔子作为集大成的圣贤，做事是以“智”有条有理地开始，而以“圣”有条有理地结束，正如和谐的乐队演奏是以金声始而以玉振终一样。
岳振声在剧中所做的一切的一切，正是以“金声”始，而以“玉振”终。
他凭借着过人的心智、超逸绝伦的身手、火中取栗的勇气，从日本人以及黑道的手里将失散的学生们一个一个找回来，聚拢，然后又带着学生们同军统特务与汪伪特侦处四处周旋，以近似于微缩版“四渡赤水”的手笔，在青岛附近来回打转，终于将特务们甩开一段距离，从而带领学生们踏上了去延安的漫漫长路。
他最初是带着组织赋予的任务而来，是靠着“智”，将孩子们聚在了一起。在这段时间里，尽管大家由于他的智谋、勇气和战斗力对他产生好感，但是这个时候人心极为不齐，有人想去重庆，有人想回老家，有人想到边疆去搞科研，有人想去大城市搞金融，每时每刻都有人想要脱离这只小队伍去追寻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与自由。那个时候老岳可谓按下葫芦又起瓢，天天在外面跟特务斗智斗勇，回了家还要被这群小崽子气得焦头烂额，更别提还要对这支队伍里存在的心腹大患——内奸——时时刻刻提防和甄别。
然而越往后，随着军统特务们越来越猖獗和残酷的追杀，也随着老岳身上越来越多高洁品质的显露，学生们的心开始渐渐发生倾斜。老岳在手上明明握有陆焕章小女儿这一重大筹码的情况下，却并未拿七岁小女孩的生命去交易被军统抓获的学生，而是在放回女孩的同时摸清了学生的下落，用不伤无辜的方式救回了自己人。老岳对学生们一次又一次拒绝去延安、想要投奔重庆的行为，从来不曾做过斥责和强迫，他甚至在马国勋死于军统之手后，无比沉痛地对学生们说，假如你们任何一人不幸落入军统手里，只管跟着军统去重庆好了，因为你们只要活着，在哪里都是建设中国。
越是在无限黑暗的时候，岳振声身上的光辉就越亮越明。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欲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一路艰险，出生入死，终于让学生们看清了岳振声身上的光。而这光，就是指引所有人心向延安的力量。
岳振声与国民党的这场“特殊争夺”，是以“智”和“力”始，以“圣”和“仁”终的。最终岳振声夺得这场较量的胜利，他赢的不是上千里长路漫漫的脚程，而是凝聚在一起的人心。有人或许会说这部剧非常主旋律，特别渲染我党的仁义道德。然而我觉得，无论意识形态的问题如何，起码，在这个剧里，先生的岳振声将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信念、理想、仁义，都用最身体力行的方式，实实在在地具象化了。我看着岳振声，我信。
独秀前哲，金声而玉振；木铎启而千里应，席珍流而万世响，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
振声，是矣。
关于岳振声之名，我想到的最后一段古语，是一句诗。
“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这是左思风力。
先生在访谈中说，岳振声像一个独行侠。是的，在整部剧里他其实非常孤独。他是自傲甚至自负的，最能够也最应该帮助他的战友夏竹敏，他一直对其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因为叛徒和内奸的存在，他保持着对所有人的警惕性，即使在心里已经确定了内奸的情况下，依然还要伪装做戏。他从骨子里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
这个剧里，岳振声一直都在埋头做事，极少有表露内心的时候。关于他的身世，交代的也很模糊，只在偶尔一两处地方他提到：“十年前，我也与你们一样，想要靠一己之力杀敌报国。但是后来我知道，在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情况下，谈何杀敌？”算是交待了他因何没有成为一个单枪匹马去搞暗杀的刺客，而是加入了党组织，成为长年做着各种潜伏伪装特殊任务的地下党。
如果不是身逢那样复杂的乱世，他一定会是一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客，过着仗剑饮酒，快马轻裘，逍遥于山水，纵横于江湖的日子。他其实并不喜欢组织的约束。相反他极具人格魅力，你看他能够获得海根等一帮工人兄弟死心塌地的追随任劳任怨的襄助，能够折服一帮子心比天高眼过于顶的留洋学生，就充分说明了他的领导力和号召力。而他又极具“侠”的草根情结——剧中他与夏竹敏关于“普通学生和首长儿子是否同样重要”的问题进行过反复争执，这就说明他的内心里那种保护普通民众的愿望远胜于保护“权贵子弟”。至于同情弱小，保护无辜（救助日本小孩），这就更不必说了。
这些都是岳振声“侠”的本性。
他实际上是有一点恃才傲物的。其实看着岳振声我常常会想起杨过。我觉得他的本心和杨过有极其类似的地方。然而，杨过身处南宋亡国之际，虽然也做了许多为国杀敌、尽忠保国的大事，但天性与身世所使，他终究还是“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翩然而去。岳振声却选择了类似郭靖式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宁愿受到信念、组织、任务的约束，而终于放弃了“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
【最后一段又贴不下了……这是整个系列的最后一篇啦~感谢雪兔靳的美文，期待你的新产出~预祝靳东老师生日快乐，幸福安康，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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