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三十八回堪称全书中最为脍炙人口的篇章之一。菊是花中君子之一,曹雪芹将红楼群芳的婉约与金秋菊花的孤傲结合在一起,以女性诗章的流光溢彩,给菊花诗史平添了一抹不可多得的清新雅致。这些诗不仅本身对情对景,而且诗中有诗,以谶语性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在抒发个人情怀的同时,也预示着这些女子将有怎样的人生际遇,或悲或喜已不在话下。
宝钗为十二首菊花诗排顺序时说:“……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就说得很明白,“盛”要以“残”作结。大观园金钗有十二个,菊花诗也恰好作了十二首,这不是偶然巧合,而是作者有意安排的。我们虽不能把十二首菊花诗作十二首判词看待,但应该把咏菊诗的总体看成是咏人——咏十二钗总的命运,最后是叶缺花残,万艳同悲,归到“薄命司”去。贾家要“一败涂地”,《残菊》就暗含着一败涂地时群芳的最后结局。
将女人比作花是自然的事,但若将女人与菊花对上号,可就不一般。自古菊的疏野淡泊、独标傲世、顽强清高多与屈原、陶渊明、李白等豁达豪迈、铮铮傲世的一类人士所托,而曹公笔下的女子,却也纷纷忆菊、供菊、问菊甚至恋菊,寄托着各自不同的思绪和情怀。史湘云伴菊而欢,理想如月光下的菊影移动,模糊、虚幻、随遇而安,林黛玉怀秋心作菊梦,与菊同洁同傲同坚。贾探春精明严谨,又常作豁达之菊习。薛宝钗在菊的陶染下一反雍容娴雅、稳重平和的淑女风度,憨情菊思,凄伤戚戚。
红楼女子尤其类菊的一点便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宋·郑思肖《寒菊》)。她们聪颖不凡的才学及鲜明的个性都对礼教世俗发起了抗争,虽奏不出铿锵鼓声,但她们的抗争却也是历史的发展进步所不可欠缺的。
第三十八回写贾母领着众女眷在藕香榭赏花饮酒吃螃蟹,欢乐非凡。 宝玉和众姐妹们酒足蟹饱之后,诗兴大发,分题作了十二首咏菊诗。咏菊诗用韵与咏白海棠诗稍不同,即不限韵,各人可自由选择韵脚。
咏菊诸诗是以诗的内容排顺序的。宝钗说:“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 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 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菊花诗十二题,咏物兼赋事。题目编排序列,凭作诗者挑选。限用七律,不限韵脚。诗作皆署“雅号”,即:“蘅芜君”(宝钗)、“怡红公子”(宝玉)、“枕霞旧友”(湘云)、“潇湘妃子”(黛玉)、“蕉下客”(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