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麦秸垛是鲁西南的一道风景,
父亲的麦垛十里八庄无人超越。麦秸垛就是父亲,父亲就象麦秸垛。
父亲出生在“鬼子进庄”的年代。父亲是个地道的彪形山东大汉,我的记忆里,父亲那黑红脸膛上很少见到笑容,父亲沉默寡言。
小时候,每到麦子熟了,各家的场院上石滚子拉的山响。在“刷刷”的木铣声里,金灿灿的麦粒儿就露出了笑脸。父亲眼角也多了几条少见的皱纹,父亲笑了。
我家的麦场就在屋后,紧临枣行。父亲 是个理弄庄稼的好手,应该说,爷爷教的农家本事,在他这一辈儿有了很大进步。麦子过场后,就要垒麦秸垛了,父亲便会叫上我和弟弟。打垛底时,父亲先让我们俩歇着看,只见四股钢叉在他手里上下翻飞,一顿饭的工夫 就垒到快人把高了。随后,我们便扛来合梯,父亲站在梯子上,我和弟弟便在下面递麦秸,渐渐地,麦秸垛长高了。。。。。。
麦秸垛该封顶了,父亲便让我爬上梯子,教我结顶。父亲结的麦垛顶,远近闻名,没人及得上。那时,我真的很佩服父亲,更以 能拥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父亲的麦秸垛,又高又大,垛顶结的非常独特。老远望去,麦秸垛就像一座高高的粮仓,在夕阳照射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父亲的麦秸垛,像块磁石。每到吃晚饭的时候,会聚集(jí)着一大群老人、孩子们端着饭碗来这里啦呱和玩耍,父亲自然也会在其中,只是没有更多言语。无论是晌午还是晚上,父亲总会端着一大碗稀饭就着咸萝卜 坐在麦秸垛旁的石滚子上,默默的吃着。
慢慢地我觉得,麦秸垛已成了父亲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夜深人静时分,麦场里常常会有一明一灭(miè)的火亮跳动,我就知道,那一定是父亲。
那是个“文革”非常时期,我明白,那是父亲在和麦秸垛吐露他的烦恼。
后来,我曾回了几趟老家。老远,就能看到那陈旧的、青灰色、高高的麦秸垛。每次回家,我就会到麦场转转。如今的麦秸垛,不再是当年粮仓的模样。虽然年久烧取,但垛顶从未漏过雨,仍然直直挺立。多少年来,它就像一把巨大的雨伞,默默地为乡亲们 遮雨蔽阳。
听母亲说,自打到我那里走一趟,父亲变了很多,经常会一个人来到麦场。躲在麦秸垛阴凉处,蹲在凉席上,端着烟袋,眯起笑眼,向人们讲述外面的世界。每当说到我的故事时,他慈祥的脸上便会洋溢着幸福、充满安祥。
不知不觉,天空下起了小雨,我躲进麦秸垛。柔软的麦秸划着我的脸,就像父亲在抚摸着我;靠着麦秸垛,就像靠在父亲温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