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丑梨》

母亲的丑梨 文/张西武 我家门前有一棵小梨树，结着稀稀落落的果实，又小又丑，果皮还长满了斑痕。一家人都不喜欢，唯独母亲满心欢喜，说虽然梨丑，说不定长大了一样好吃。 小梨树和我一起慢慢长大，春天满树梨花娇艳美丽，秋天累累硕果让人垂涎。那一年我如愿以偿金榜题名，成为这个僻远的大山上，继二哥之后又一个凭真才实学走出大山的孩子。一时间，大山上下，没有不知道母亲这个没读过一天书的小老太太，培养了两个大学生的。母亲的脸上开始有骄傲的喜悦，那份自豪源自心底，热烈沸腾。 转眼我毕业了，不巧的是正赶上下岗大潮，找不到工作，后来几经周折，到一家工厂打工。此时十里乡村，流言又起，上大学有什么用，找不到工作还不照样去打工。 枝繁叶茂的梨树依旧春天开花，秋天结果，而我却在生命的春天秋风般叹息。打工几年，命运仍旧毫无起色，我慨叹时运不济苍天无眼，情绪低落至谷底，脾气越来越暴躁无常。我已经被现实压垮，抬不起头，背负着沉重的包袱行进在人生的道路上。 那年秋天，我在家收割玉米，汗流浃背的我舞动着镰刀，像充满怒火的战士面对一片片玉米一样砍不完的强敌，我把对命运的怨气都凝聚在镰刀下。母亲走过来，捧着几个梨递给我说：“歇歇吧，吃个梨解解渴。”那明显是落地摔伤的果子，满是疤痕，我心情暴躁，大声嚷道：“就这烂了吧唧的梨能吃吗，还不快扔掉！” 母亲脸色难看，局促不安地说：“掉地上这么多不吃太可惜，这落地摔伤的果实一样甜；那些树上的好梨，要摘了储存到冬天，留给你和你姐回来吃啊。” 母亲一脸无辜，像做错事的孩子，任凭我大喊大叫。我忽然发现，佝偻着脊背的母亲，在我面前如此矮小。我为什么要这样居高临下地对待母亲，她省吃俭用为什么，省下这一树香梨又是为了谁！ 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我接过母亲手里的丑梨，咬一口，一股清香直入心脾。我抬起头对母亲说：“真甜，我就是母亲的丑梨，尽管伤痕累累，面貌丑陋，可仍然是你心中最甜最美的孩子。” 在时光深处，我不止一次伤过母亲的心，又何止一次为自己在尘世间受的伤，为自己丑陋的容貌，为自己经历过的挫折和痛苦自暴自弃，自认为就像这一树丑梨一样遭人唾弃。 转眼多年过去了，梨树和我一起长大，梨树每年都硕果累累，而我，也在不断努力地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坚信，我和这棵梨树一样，一定会枝繁叶茂，收获人生的累累硕果。丑梨的一生教给我这样一个道理：一个人的真正高度不是身体的高大，外表的光鲜，身份的显赫，而是心灵所能达到的高度。 这棵梨树陪伴了我和母亲几十年，母亲在梨花盛开的春天离开了人世，梨香飘飘的秋风中，我又回到老家。斑驳破旧的老屋立在萧瑟的风中，房前枝繁叶茂的梨树孤独地守望着家园，金黄的梨缀满枝头，梨香萦绕，恍若一生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