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十八)第三章:阅读
作者:【美国】亨利.大卫.梭罗
翻译: 古卫东
播讲: 古卫东
我想既然我们已经学会字母,就应该读文学中最好的东西。而不是一而再地重复我们的啊----吧----啊、吧、呲、嘚[13]和单音节词,老停在小学四、五年级,蹲在我们生命最低级原始的形态里[14]。大多数人满足于能读或听听别人读,偶尔也会局限于一本好书的智慧----《圣经》,然后生命其余的时光就把感官移植或消磨到所谓的简易读物里。在我们的流通图书馆有那么一部书是成套的好几种,被冠以“小读物”[15],听这名字就让我觉得是在说我从未光顾过的一个镇子。有那么一些人像鸬鹚和鸵鸟[16],消化得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即便是饱餐了一顿大肉和蔬菜,因为他们受不了任何浪费。如果有机器生产出这玩意儿,那么他们就是消费机器去读这玩意儿。他们读了九千个关于泽布伦和塞佛洛尼娅故事[17],读他们是如何恋爱的就好像从没有人恋爱过,再加上他们的真爱事业进行得不怎么顺利[18]----无论如何,怎么的进行和坎坷,最终再次爬起,真爱继续!如何一些可怜不幸的人儿爬上了一个尖塔[19],他最好永远别爬到钟楼那么高。然而,既然没有必要让他上了那儿,兴奋的小说家就摇响了钟铃让全世界都聚来听。啊呀,天哪!他可怎么下来呢!以我来看,他们最好把这些具有宇宙般生动的雄心勃勃的主人公全都变成风信鸡,既然他们习惯于把角色安置在各种星座上,那就把他们摆在那位置转,直到生锈;快别下来拿那套把戏骚扰诚实的人们。下一回小说家摇钟铃我是动也不动了即便就是把会议厅烧塌。“《提-图-霍普的跳跃》[20],一个中世纪的浪漫史,出自《题图-图尔-唐》[21]的著名作家之手,按月连载[22];巨大反响,未完待续。”人们读着这一切,眼睛都是鼓鼓的,以直挺挺而原始的好奇心和永不疲倦的胃囊,他们的胃都基本不需要什么工作,就像一些四岁的坐小板凳小孩[23]阅读两美分烫金版《灰姑娘》----没有任何改进,这我看得出来,甚至在发音和口音及重音方面,更别说提炼或嵌入任何修炼德行的技巧。结果就是洞察力迟钝,活力循环受阻,所有智能感官的一种普遍的晕厥和堕落。这种姜汁面包每天都在烤制而且最近比纯麦芽或印第安大麦面包[24]出得更勤快,并能找到稳定市场。
最好的书甚至还没有被那些称作好读者的人们读过。我们康科德的文化是由什么组成的呢?在这个镇子很少有例外,对于最好的或特别好的书没胃口,甚至英语文学即便上面的字谁都能读能拼。即便是受过大学教育和所谓开明教育的人们中,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都很少有人或根本不熟悉英语的经典;至于说人类智慧的记录,古代的经典和圣书,那本来只要了解它们价值的人是可以得到的,但到处看到的却是只做些微乎其微的努力去熟悉它们。我认识一个中年的伐木人[25],他订一份法文报纸,说不是为了看新闻,他的水平更高,也只是为了“保持和练习法文”。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加拿大人;当我问他什么是他认为他在这个世界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他说,除了这个以外就是保持和增加他的英语。这也充其量就是现在的大学生出身的人通常做的或鼓励去做的,他们拿起一份英语报纸就是干这个。一个刚刚读完也许是最好的英语书籍的人将会发现他有多少人可以与之探讨呢?或者设想他刚刚读过一部希腊或拉丁文经典原著,对那书的赞赏甚至所谓的文盲都熟悉;他会发现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去说,必须保持沉默。真的,在我们的大学几乎难得有教授在他假如掌握了语言的困难之后,还能相应掌握智慧的难点和一个希腊诗人的诗歌,并少有同情心把它们向警觉和英雄的读者传递。至于说到那些圣谕和人类经典,这个镇子,谁能哪怕给我说说它们名称?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除了希伯来有一部圣经其他国家还有经典。一个男人,任何男人都愿意从自己的路上跑开煞有介事地去捡一枚银币,但这里就有黄金的字,是古代最聪慧的人表述的,它的价值每一个后来岁月的智者都已经向我们保证过----可是,我们却只会去读简易读物[26],初级读物和教材,而当我们离开学校,“小读物”和故事书又开始了,那都是给孩子们和初学者准备的;而我们的阅读,我们的谈话和思维,都处于一个极低的水平,只配做矮子和侏儒。
我积极去熟悉那些比我们康科德这块土地生产的更聪明的人,他们的名字在这里还很少耳闻。或者我难道应该只听说有柏拉图这么个名字而没读过他的书吗?就好像柏拉图是我的同乡而我从没见过他----就住在我隔壁却从没听过他说话或领略他言辞中的智慧。可是真实情况是怎样呢?他的对话录,那里就保存着他内在的永恒,就躺在下一排书架,而我从未阅读它。我们都是营养不良、活得低级的文盲。在这方面我得承认,我还不能在我那大字不识一点、不会阅读,与能识文断字、但只读儿童和弱智读物的居民之间,划分一个十分明朗的界限。我们是应该好到当得起古代英杰的价值观,但我们首先该部分地知道他们好在哪里。我们是一个山雀式[27]的民族,论智力的飞翔也就只能高过新闻报纸的栏目一点点。【译者注:梭罗在此又用了双关语:英语“栏目”和“柱子”是一个词。】
并不是所有的书都和它们的读者一样枯燥。这里也许就有些字眼正对应着我们目前的状况,如果我们真能听见和理解,无疑会让我们的生命更加受益胜过早晨和春天,也许为我们观察事物开启一个新的角度。有多少人因为读了一本书而开启了自己生命的新纪元啊!那书为我们存在,或许将解释我们的奇迹并昭示新的奇迹。眼下的那些难以言说的事情我们也许发现在某些地方已经说过了。这些同样打扰、疑惑以及困窘我们的问题,也曾降临所有的智者;无一遗漏,每一位智者都曾尽自己的能力来回答,用的是自己的言辞和生命。更甚者,有了智慧我们会学习开明。康科德田野上一个农场的寂寞雇工,有了重生和特殊宗教体验,在他被信念驱使认为自己已经入定的时候,也许想着这不是真的;但是琐罗亚斯德,在数千年以前,就旅行过同样的道路有过同样的经验;但是他由于聪明,知道这是普遍的,以此对待邻居,并且据说有了发明在周围的人们中建立起崇拜。那就让他谦虚地去和琐罗亚斯德交流,身受所有这些有价值的文明影响,连同耶稣.基督本人,让“我们的教堂”去见鬼吧[30]。
我们吹嘘我们属于十九世纪,正在以任何国家没有过的步伐飞速迈进。但是想想这个村子,对自己文化的所作所为多么可怜。我不愿恭维我的同胞,也不希望被他们恭维,因为那无助于我们双方进步。我们需要被鞭策----就像赶牛,这样,像我们这种人,才能一溜儿小跑。我们有一个相对优良的平民学校系统,也仅是为婴儿开办的学校;除了冬天有个半饥不饱的演讲厅,后来由于州议会提议又起步了一个图书馆,却没有为我们自己的学校。对于身体的营养和病症比起精神疾病我们投资更多,几乎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是我们拥有一所出色学校的时候了,在我们成为男人和女人之前我们不能离开教育。是时候了,让这些村子成为大学[31],年长的人都是大学里的伙计,有余闲----如果他们是真富裕----去追求自由的研究。难道这世界就永远只局限在一个巴黎和一个牛津吗?在康科德的天空下就住不起学生和不能得到一个自由教育吗?我们就雇不起某个阿贝拉德[32]来给我们讲学吗?天哪!为什么还在和那些耕牛纠缠和劳神打理商店,我们离开学校太久了,而且我们的教育被可悲地忽视了。在这个国家,这个村子应该由于取代了欧洲的贵族而获得某些敬意。它应该成为精美艺术的守护人。它已经足够富有。它缺乏的仅仅是宽宏大量和修养。对于农夫和商人看重的东西它能花足够的钱,但却认为在为让人如何变得聪明这更有价值的东西方面投资就是乌托邦。这镇子已经花了一万七千美元来盖一座镇政府,去感谢运气或政治,但百年之内对于活的智慧它可能不会这么出手阔绰,这可是能放在那壳里的真正的肉。每年花一百二十美元捐资给一个冬天的演讲厅,可抵得上去花同样的钱投在镇政府[33]。如果我们是生活在十九世纪,为什么不去享用十九世纪提供的好处?为什么在我们生活的任何方面都那么狭隘?如果我们读报纸,为什么我们不能跃过波士顿报纸的闲言碎语,立刻去订那世界上最好的报纸?----不去吮吸“中性家庭”报的流质食物[35],或在眼下的新英格兰浏览“奥利弗小报[35]”。让所有学术团体来给我们做报告吧,让我们看看他们知道点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让哈珀兄弟公司和雷丁联合出版社[36]来为我们选择读物?既然高贵的有修养的人会让自己置身于所有有益于自身的文化----天才----学识----智慧----书籍----绘画----雕塑----音乐----哲学工具等;那就让村子来做----别停下可怜兮兮地去等一个文学教师,一个教区牧师,一个教堂司事,一个教区图书馆,三个挑选人,因为我们朝圣的先辈穿越一个严寒的冬天曾在一块荒凉的岩石上就携带了这些。选择的行为是依照我们机构的精神;这一点我有信心,既然我们的环境更加兴旺,我们的手段比贵族们的更加伟大。新英格兰雇得起世界上所有的聪明人来教她,并在此期间供得起食宿,而且一点儿也不偏狭。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不平凡的学校,不要贵族,让我们有高贵的人的村子。如果需要,在河上少造一座桥,多绕一段路,至少,在环绕我们那无知更黑的深渊之上,撒下一座圆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