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志》43 一生功业:三次大遣散

《斑斓志》43 一生功业:三次大遣散

2023-03-31    08'28''

主播: 晨读者

300 0

介绍:
苏东坡说到自己的“三大功业”,实际上不过是三大苦难。可见苦难比起富贵和安逸,总是给当事人更深刻的印象。它们深深地楔xiē入人生深处,难以拔脱。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它们会留下强烈的刺疼,所以也就格外难忘。在这个抵御和反抗的过程中,诗人没有倒下,即感觉自己建立了一辈子最大的“功业”。“功业”是事功和伟业,通常不会和苦难的挣扎画上等号,当我们努力寻索和体味至此,才算理解了苏东坡,也算理解了生活以及我们自己、我们人类的命运。 黄、惠、儋三州之前,苏东坡的生活还是安逸的,那时候他有很多的仆役,家人也得到幸福的团聚。他在宫廷为官,特别是身居高位时,当是十分优渥的。宋代对高官待遇优厚,当时享乐之风极盛,苏东坡和其他同僚一样难免奢华。记载中他蓄养了很多歌妓、伶人以及服务的仆人,有堂皇的居所,而且建在了最好的地段。这既是当年为政和日常生活所用,又是很难例外的风习。人脱离了风习也就脱离了时代,也就不容于世俗。除此之外他还有外地任职的经历,这时候,那些习惯了在都城汴京生活的一些家庭成员、一些跟随者,就不得不另作他谋。 苏东坡常常举家迁移,有时候到富裕的苏杭一带,有时候到比较清冷的密州一带。许多时候他只身一人上路,亲人不能随行,尽管身处“牧者”的高位,但远迁跋涉毕竟辛苦。因为难以安顿,在京都陪同他的家小,那些仆人和女子,很难继续围在四周。当他到了新的任所安定下来,稍稍如昨的生活才能开始。灯红酒绿,笙歌不断,一连串的聚会和迎来送往,少不得有一些服务者。苏东坡当然多情,风流才子的名号是无法抖落的。他勤于劳作,也颇能享受,挥挥洒洒。一个有权有势者安顿自己要容易得多,但有时也很麻烦,如同俗语说的“树大阴凉大”。苏东坡一次次改任、定居和再次上路的间隙里,有许多忙碌和操劳。最难割舍的是旧友的分别:有人死去、有人远走,新人不断补充进来。他要重新适应和接纳这些变化。每一次遣散都伴随着一些凄凉和悲伤,也不得不如此。 聚拢多盛,遣散就多大,一个时代和一个人都是如此。盛唐与大清有多么惊人的聚拢,遣散也是轰轰烈烈。北宋是一个文官至上的时代,似乎是官僚阶层中文人最得意的一个时期,他们放肆地享受物质,十分幸福。在当时和后来,都有知识人不惜笔墨赞誉这个时代。他们大概忘了,这种奢侈的消费总是以黎民的痛苦为代价的,朝与野的巨大反差如数记在了书中。宫廷人士所有的奢华,都是以劳民的贫苦和辛酸作为基础和前提的,在当年,一旦形成制度确立下来,有些人也就渐渐习惯了。当时皇帝后宫佳丽上千,官僚自然效仿,妻妾成群十分常见。苏轼父子三人在这方面算是较有节制,从记录上看父亲苏洵和弟弟苏辙一生只有一个妻子,生活安稳,敦厚朴素;苏东坡则是这个家族的例外。在文字记载、特别是他自己的诗章中,可以见到多位女子的身影:他在《朝云诗并引》中说到:“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朝云诗并引》)那是在苏东坡又一次遭难、大势已去、众妾作鸟兽散的特别时期。这时唯独忠诚可爱如朝云者追随诗人,共克时艰,成为他最大的安慰,让其深深地感动以至于作诗纪念。陈鹄[hú]的《耆旧续闻》中说,有人见过苏东坡的手稿,上面所记载的《贺新郎》一词中提到的“榴花”,也是他的一位美妾,“东坡有妾名朝云、榴花,朝云死于岭外……惟榴花独存,故其词多及之”。 可见北宋时期,生活奢靡是官场的常态,就像百姓的苦难属于常态一样。专制统治总是以残酷剥夺民众为基本特征的,这丝毫没有什么奇怪。敏锐如苏东坡者,在这种普遍生态之中该有一些痛苦。当然他不是圣人,追随时代之俗,在他和关于他的许多诗文中多有记载。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余》卷十记载:“子瞻守杭日,春时,每遇休暇,必约客湖上,早食于山水佳处,饭毕,每客一舟,令队长一人,各领数妓,任其所适。晡bū后,鸣锣集之,复会望湖楼,或竹阁,极欢而罢。至一二鼓,夜市犹未散,列烛以归城中,士女夹道云集而观之。”这一段记载想必真实客观,那种游玩的恣意与盛况清晰再现,活画出一幅北宋官场游乐图。 过于奢华的享受当然会有后果,会引起诸多神秘的平衡。结果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他用一生的苦难,大致抵偿了身为利益集团要员的奢侈。朝云之名当来自宋玉的《高唐赋》:“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朝朝暮暮,如此沉迷。朝云约小苏东坡二十六岁,初入苏家仅有十二岁。就是这个爱妾,在最困窘之期陪他一路南下,远赴瘴疠之地,忍受屈辱和饥寒。这成了一个佳话。 这种不得已的遣散既是苏东坡对下人的怜惜,也是当时形势使然。他的一路行走携风带雨,打湿了周边衣袂。直至苏东坡来到恐惧的大坎,就是从湖州太守任上被五花大绑拖至乌台的时候,一切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后就是免死,贬谪黄州,等于死而复生了一次,也让其得知了命运的本来颜色。这之后尽管还有登州的崛起,有再次还朝的富贵生活,但一切都不比从前了。 苏东坡说到自己的“三大功业”,实际上不过是三大苦难。可见苦难比起富贵和安逸,总是给当事人更深刻的印象。它们深深地楔xiē入人生深处,难以拔脱。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它们会留下强烈的刺疼,所以也就格外难忘。在这个抵御和反抗的过程中,诗人没有倒下,即感觉自己建立了一辈子最大的“功业”。“功业”是事功和伟业,通常不会和苦难的挣扎画上等号,当我们努力寻索和体味至此,才算理解了苏东坡,也算理解了生活以及我们自己、我们人类的命运。 黄、惠、儋三州之前,苏东坡的生活还是安逸的,那时候他有很多的仆役,家人也得到幸福的团聚。他在宫廷为官,特别是身居高位时,当是十分优渥的。宋代对高官待遇优厚,当时享乐之风极盛,苏东坡和其他同僚一样难免奢华。记载中他蓄养了很多歌妓、伶人以及服务的仆人,有堂皇的居所,而且建在了最好的地段。这既是当年为政和日常生活所用,又是很难例外的风习。人脱离了风习也就脱离了时代,也就不容于世俗。除此之外他还有外地任职的经历,这时候,那些习惯了在都城汴京生活的一些家庭成员、一些跟随者,就不得不另作他谋。 苏东坡常常举家迁移,有时候到富裕的苏杭一带,有时候到比较清冷的密州一带。许多时候他只身一人上路,亲人不能随行,尽管身处“牧者”的高位,但远迁跋涉毕竟辛苦。因为难以安顿,在京都陪同他的家小,那些仆人和女子,很难继续围在四周。当他到了新的任所安定下来,稍稍如昨的生活才能开始。灯红酒绿,笙歌不断,一连串的聚会和迎来送往,少不得有一些服务者。苏东坡当然多情,风流才子的名号是无法抖落的。他勤于劳作,也颇能享受,挥挥洒洒。一个有权有势者安顿自己要容易得多,但有时也很麻烦,如同俗语说的“树大阴凉大”。苏东坡一次次改任、定居和再次上路的间隙里,有许多忙碌和操劳。最难割舍的是旧友的分别:有人死去、有人远走,新人不断补充进来。他要重新适应和接纳这些变化。每一次遣散都伴随着一些凄凉和悲伤,也不得不如此。 聚拢多盛,遣散就多大,一个时代和一个人都是如此。盛唐与大清有多么惊人的聚拢,遣散也是轰轰烈烈。北宋是一个文官至上的时代,似乎是官僚阶层中文人最得意的一个时期,他们放肆地享受物质,十分幸福。在当时和后来,都有知识人不惜笔墨赞誉这个时代。他们大概忘了,这种奢侈的消费总是以黎民的痛苦为代价的,朝与野的巨大反差如数记在了书中。宫廷人士所有的奢华,都是以劳民的贫苦和辛酸作为基础和前提的,在当年,一旦形成制度确立下来,有些人也就渐渐习惯了。当时皇帝后宫佳丽上千,官僚自然效仿,妻妾成群十分常见。苏轼父子三人在这方面算是较有节制,从记录上看父亲苏洵和弟弟苏辙一生只有一个妻子,生活安稳,敦厚朴素;苏东坡则是这个家族的例外。在文字记载、特别是他自己的诗章中,可以见到多位女子的身影:他在《朝云诗并引》中说到:“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朝云诗并引》)那是在苏东坡又一次遭难、大势已去、众妾作鸟兽散的特别时期。这时唯独忠诚可爱如朝云者追随诗人,共克时艰,成为他最大的安慰,让其深深地感动以至于作诗纪念。陈鹄[hú]的《耆旧续闻》中说,有人见过苏东坡的手稿,上面所记载的《贺新郎》一词中提到的“榴花”,也是他的一位美妾,“东坡有妾名朝云、榴花,朝云死于岭外……惟榴花独存,故其词多及之”。 可见北宋时期,生活奢靡是官场的常态,就像百姓的苦难属于常态一样。专制统治总是以残酷剥夺民众为基本特征的,这丝毫没有什么奇怪。敏锐如苏东坡者,在这种普遍生态之中该有一些痛苦。当然他不是圣人,追随时代之俗,在他和关于他的许多诗文中多有记载。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余》卷十记载:“子瞻守杭日,春时,每遇休暇,必约客湖上,早食于山水佳处,饭毕,每客一舟,令队长一人,各领数妓,任其所适。晡bū后,鸣锣集之,复会望湖楼,或竹阁,极欢而罢。至一二鼓,夜市犹未散,列烛以归城中,士女夹道云集而观之。”这一段记载想必真实客观,那种游玩的恣意与盛况清晰再现,活画出一幅北宋官场游乐图。 过于奢华的享受当然会有后果,会引起诸多神秘的平衡。结果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他用一生的苦难,大致抵偿了身为利益集团要员的奢侈。朝云之名当来自宋玉的《高唐赋》:“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朝朝暮暮,如此沉迷。朝云约小苏东坡二十六岁,初入苏家仅有十二岁。就是这个爱妾,在最困窘之期陪他一路南下,远赴瘴疠之地,忍受屈辱和饥寒。这成了一个佳话。 这种不得已的遣散既是苏东坡对下人的怜惜,也是当时形势使然。他的一路行走携风带雨,打湿了周边衣袂。直至苏东坡来到恐惧的大坎,就是从湖州太守任上被五花大绑拖至乌台的时候,一切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后就是免死,贬谪黄州,等于死而复生了一次,也让其得知了命运的本来颜色。这之后尽管还有登州的崛起,有再次还朝的富贵生活,但一切都不比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