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昆玉河‘’行走‘’
作者:张策
诵读:振江
天气晴好的时候,从寒舍的窗户西望,是可以看得见昆玉河的。粼粼的波光,闪烁在树与树的间隔里,是星星点点的美丽,灵动而鲜活。这里说的,当然是清晨或傍晚时分,是阳光横跨昆玉河的时候。而时至正午,顺着河的走向,太阳自南天倾泻下炽热的心情,河水却深沉了许多。从我这里看去,便是一条墨绿的绶带,斜佩在北京的胸前。
这一头,是颐和园昆明湖那一泓碧水。那一头,是玉渊潭畔钓鱼台巍峨的楼阁。于北京这座缺水的都城而言,昆玉河是城市的血脉,是万千气象中最湿润的一笔。官厅、密云两座水库,为昆玉河注入的水本是率性的,是呼啸着闯入城市的马驹。而一旦纳入了昆玉河的整齐河道,马驹就成了安静贤淑的美女,娉娉婷婷地行走着。是北京的雍容华贵,让她瞬间脱胎换骨,化茧成蝶。
这端的昆明湖北岸,高挑的灯杆上曾经亮着灯笼。而故事中湖里戴金戒指的鲤鱼,则是坊间口口相传的趣闻。修长的十七孔桥,在特定的时间里,灿烂的阳光会同时穿过所有的桥洞,是造桥者的聪明才智,成就了这被称之为“金光穿洞”的壮丽景观。而那端的钓鱼台,却是森然的大国风范了,亭台楼阁间曾有多少疾风暴雨转瞬化作云淡风轻,留下了属于世界的美谈。其实钓鱼台曾经真的是钓鱼台的,那位曾在这里垂钓的君主是金章宗。而另一位金朝君主哀宗还有诗称赞过这里的景色:“金主銮舆几度来,钓台高欲比金台”。如此说来,钓鱼台的历史其实比颐和园要悠久得多了。在昆玉河这条绶带上,钓鱼台是厚重的缀饰,颐和园只能算领口处的一朵胸针。
一条昆玉河,就这样串起了北京的历史和北京的文化。从金代到清朝,河水不变,江山不变,却有多少人物和典故,随着水流而悄悄逝去,最终沉淀在文化的厚重书页之中。
若从我家出来,穿过短短的北洼西路,就可拐上沿昆玉河而行的蓝靛厂路了。曾有人说,这是北京最美丽的路。而这样的赞誉自然源自与路相伴而行的昆玉河。因着水气的氤氲,这里春季的桃花最早绽放,而夏季的雨又似乎来得更加调皮而活跃。到了秋天,银杏的落叶艳丽如金,水洗过般的洁净。冬天来临,冰封的河面并不寂寞,除了北风的吟唱,也有冬泳人的矫健身影。蓝靛厂,本身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给人一种晴朗天空的感觉,恰恰为昆玉河的五彩缤纷填补了某种短缺。查历史资料,这名字来自明代,因宫廷在此种植、加工蓝草制作染料而得。那纯洁的染料,即为蓝靛。
在北京的西北,环绕着的燕山山脉之下,曾经是河湖纵横的景色。湖边人群渐渐聚居,遂有海淀之名,并至今留下了许多与水有关的地名。如我现在居住的北洼路,遥想当年,应该是一片洼地,是芦花摇曳清荷婀娜的世界,也是昆玉河上连缀的一颗珍珠。水至钓鱼台,河其实也并没有完结,向南,向东,都有分支的河道潺潺而去。像是不舍得那么多的古迹在各处孤独着,总想用河的臂膀挽留什么。向南,有蓟丘遗址,现在虽是遗迹全无,路过时却总能引发思古幽情。向东,是著名的紫竹院公园,内有明清时的庙宇福荫紫竹院,曾是清朝帝妃前往颐和园途中的小憩之处。庙宇今天已经复建,虽是模仿,却也巍然。
常常驻足在紫竹院西北角的游船码头,看夕阳缓缓地融化在天边的火烧云里,心里便是一片宁静。总归是在这片文化厚重的土地,总归是在美丽的昆玉河畔,不应该有任何搅扰可以让我心旌摇动吧,因为我的灵魂将永远在这里沿河行走。
(原发2017年6月3日《人民日报》大地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