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茹的声音作品~《古镇的梦》|文/卞之琳2022年1月17日—2022年1月22日
小镇上有两种声音
一样的寂寥:
白天是算命锣,
夜里是梆子。
敲不破别人的梦,
做着梦似的
瞎子在街上走,
一步又一步。
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
哪一块石头高,
哪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
敲沉了别人的梦,
做着梦似的
更夫在街上走,
一步又一步。
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
哪一块石头高,
哪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
“三更了,你听哪,
毛儿的爸爸,
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
老在梦里哭,
明天替他算算命吧?”
是深夜,
又是清冷的下午:
敲梆的过桥,
敲锣的又过桥,
不断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
【作品赏析】
从表面来看,《古镇的梦》写得非常明白,诗人不过是在说一个古镇,有一个算命瞎子和一个更夫,一个白天敲锣算命,一个夜来敲梆报时。如果单有这一层意思,诗味也就全无,因为读者不是来听诗人说一个白话故事的。
好在诗人独具匠心,他在这白话故事的结构里隐藏了一层秘密这秘密的存在引发了读者解读的兴趣,而这秘密的揭示则引领读者进到诗的世界。
这秘密就是诗的象征。诗中的古镇不只是一座普通的小镇,它也象征着一种沉闷的生活,而那算命瞎子和更夫在某种意义上可作为生活中的先知先觉者,因为他们知道“那一块石头低/那一块石头高”,知道“那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那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表面上这是形象的写实,但却暗含着他们是生活的洞察者。他们敲响了算命锣和梆子,是想将那些沉睡在梦幻中的人们惊醒,想给这死气沉沉的小镇带来生机,但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他们“敲不破别人的梦”,他们只好“做着梦似的”在街上走无法惊醒别人,自己反而成了生活中的游魂,这或许正是人生莫大的悲哀。但接着诗人插入了一个戏剧性场面;三更时分,那毛儿突然哭起来,“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毛儿的母亲建议“明天替他算算命吧”这似乎是预示古镇无聊的生活有了转机,至少毛儿的哭声能多少惊醒那些沉睡的人,但诗人却没有让读者这一心理期待获得满足。诗人写道:“是深夜/是清冷的下午:/敲梯的过桥,/敲锣的又过桥。”这表明古镇的生活依然如旧,并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至于“不断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这流水在这里当然是指时间,时间之流从过去流向未来,而古镇的梦也在这时间之流里继续着,没有敲破的可能。
“文字的单纯,情感那样凝练,诗面呈浮的是不在意,暗地却埋着说不尽的悲哀。”(李健吾《〈鱼目集〉——卞之琳先生作》)以此来评价《古镇的梦》,大概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作者简介】
卞之琳(1910—2000),江苏海门人。1929年入北京大学英文系学习,并从事诗歌创作。1933年后在保定、济南等地中学任教。抗日战争爆发后在成都四川大学外文系任教,期间曾赴延安,在鲁迅艺术文学院临时任教。1940年后任西南联合大学、南开大学教授。1947年赴英国专事创作。1949年回国,任北京大学教授。建国后任中国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今属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早期诗作被选入《新月诗选》,语言晦涩,情绪忧伤,表现了对艺术的形式美的执着追求,但也流露出对现实的不满与失望。延安归来后,诗风有所转变。《慰劳信集》歌颂了八路军的英勇抗战,诗句接近口语,情绪健康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