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知了,今天继续 < 抑郁心位》
接下来我们通过一个案例情境,来呈现对偏执分裂位和抑郁位经验模式的概念化,以及如何去促进来访者进入整合的过程。
W女士40岁出头,前来咨询的原因是人际关系冲突所引发的情绪焦虑。在过去近半年的时间里和直属女领导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她无法很好地投入工作,并且在与其他人的关系中也总是遇到瓶颈。在其成长史中,她在一出生就被送到外公外婆那里抚养,直到上小学才又重新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她对母亲的印象是一个极端严厉,又反复无常的人,哪怕现在她已经40多岁的人听到母亲的电话都会很紧张,更无法拒绝母亲对其生活方方面面的控制。
在与咨询师的初期工作中,前面的30次咨询都是自顾自的在谈论她与女领导的关系:她们曾是最佳的工作拍档,几乎每天形影不离,公司上上下下除了这位领导外,就是她的权力最大了,也享受了很多的好处。可是随着和领导的相处时间越来越久,她开始发现领导身上那些不尽人意的部分,尤其是她感受到来自领导对她的控制,似乎她只有工作再无生活,为此她开始有意疏远这位女领导,并且经常“听不到”领导的来电,最后很多事情因她的“遗忘”而被耽搁,最终领导将她换到其他岗位,这也引发了她进入了和领导的正面对抗中。在咨询中W女士谈及很多这位领导的“失职”和各种不作为,并表达出一种很不屑的反应,认为假如不是自己当初努力工作,公司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假如光靠领导那是不可能的。
这时咨询师意识到,来访者处在一种躁狂性的防御中,这也是人在面对分离和丧失的时候常常使用的防御,即面对自己与领导的分离,对原先权力和福利的丧失,W女士开始对自己其实是想要依赖它们的否认,这种否认被在潜意识幻想中对客体的全能控制强化了,这样的幻想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免受被客体迫害的焦虑(原初焦虑也是偏执分裂位的标志),继而他们不需要失去他们觉得自己能够绝对控制的客体。而且,对于客体的轻蔑使得其得以和丧失绝缘,因为这样就不必担心失去他们轻视的、无价值的客体。
当咨询师了解到所有这些信息之后,于是就将W女士在现阶段的人际冲突和其与自己母亲的关系做了关联,并反馈给W女士,但是这样的移情解释的结果都被W女士以一种理智化的方式处理了,她告诉咨询师:“我学习了很多心理学的知识,也知道跟我的父母啊、过去有关,可是知道又能怎样啊?我现实的人际关系还是那样,没有改变。”然后咨询就陷入了僵局,咨询师感到很无力,每当W女士的潜意识内容在咨询中浮出水面的时候,咨询师都很积极主动地做一些干预、解释,可是这样的解释最终不过是一个泡沫,说出去以后随即消失了。之后借助督导的帮助,咨询师意识到有些东西正在移情中活现,当咨询师感觉很想去对移情的部分或是那些咨询中、咨询外的行动化作出解释的时候,无论是针对来访者的言语内容还是阻抗的部分,都是不会成功的。咨询师可能需要耐心等待很长的时间,基于治疗联盟被建立之后才能找到有效的方式来作解释。因为此刻的W女士处在一个偏执分裂位状态中,她看不见眼前真实的咨询师,她所看到的是她经由过往经验幻想出来的她想要的一个权威——女咨询师,所以对于她来说在咨询中同样会启动那些原始的防御机制分裂和投射性认同,也就倾向于以一种偏执分裂的方式“听到”咨询师的解释,在W女士看来咨询师给予的解释,是一种对她的羞辱和否定,而她很抗拒这些感受,并且不去思考它们,同时很快让自己处在一个警觉战斗的状态中,还击咨询师,削弱了咨询师的功能,将其放置在一个很远的位置。
在这之后,咨询师调整了与W女士的工作方式,减少以来访者为主的移情解释,而是更多地关注在此时此地,另外即便是在咨询中感受到来自W女士的攻击,依然能够保持在场,不去解释、还击她。咨询师不带报复地尝试去理解W女士的体验,并且将自己作为一个替代性客体,在咨询中将自己的感受反馈给对方,这为W女士提供了走向整合性互动的入口。当然在此需要说明的是,咨询师推迟解释,或是以一种节制、中立的态度来工作,并不意味着咨询师仅仅是在提供一种矫正性的情感体验的咨询。而是这里的节制和中立恰恰是以一种与W女士的心理状态相匹配的方式来与之工作,比昂称之为“负性能力”,即一种在不确定和怀疑中,不急于谋求事实和原因的能力。当咨询师努力在得到信息和理解事情的需求中解脱,当咨询师在倾听的时候,让自己的感觉受到冲击,并在咨询师内部把持住体验,然后允许意义在其中自然浮现,或者说让这些“真相”从来访者的嘴巴里浮现会更有意义。
在从第80多次的咨询开始,W女士开始将咨询师视作“涵容性的存在”来使用,而不是当作理想化的保护性客体或是迫害性客体来使用,也逐渐可以在咨询中谈谈当下她对于咨询以及咨询关系的感受。
在咨询工作临近第130次的时候,正逢新春佳节,W女士觉得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一来新春佳节,再自己的生日快到了,她决定送自己一份生日礼物,就是前来做一次面询,要知道在过去咨询里她们一直都是网络咨询,无论咨询师多么主动邀请W女士,她都予以拒绝,而这次她主动提出这个需求,咨询师认为这也许是W女士真正进入整合的标志,因为当人们在现实中去见面,就意味着那些理想化的幻想将会被打破,这对于来访者来说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在这次会面中,W女士带来了一个昨晚刚好做的梦:她很着急地到处寻找厕所,可是厕所人很多,总是没有位置给到她。紧接着她发现自己来好事了,于是慌忙就在路边上了厕所,她在强烈的羞耻感中醒来。我们说来访者的梦被喻为是送给咨询师的礼物,因为这是通往其潜意识的黄金大道。这是咨访双方的第一次面询,咨询师并不十分确定来访者是否已经准备好进入整合阶段,于是尝试着邀请W女士对梦进行自由联想。W女士觉得也许是担心自己这样贸然前来做面询,会打乱咨询师的安排,有可能没有合适的时间或机会能接受面询,对此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对于后半部分W女士有些抗拒,但是她感知到自己在抗拒,并表达给了咨询师,请求获得帮助来看看这里呈现的潜意识愿望是什么,咨询师解释道:或许这个她跟女性的身份有关,继而她开始意识到其实对于自己的女性身份会感到羞耻,因为觉得在原生家庭里假如自己当初是个男孩,是不是就不会被父母抛弃,继而她开始尝试去真正靠近并照顾那个内在曾经受伤的小女孩。
这里我们看到,W女士借由对梦境的自由联想将自己的想法、感受、觉知和行为的体验整合成了一个连续性的过程,而不再是断裂的,像之前那样将自身与过往的经历拉开足够的距离,而是可以去靠近自己内在的体验,并对其进行思考。在抑郁位主导的模式中,观念、感受和梦被置于来访者和咨询师之间的分析空间中,供咨访双方体验和反思。
W女士的这次面询让我们看到她建立完整客体关系的能力正在发展中,而不再以偏执分裂位的方式去面对客体所拥有的东西(咨询师还拥有其他咨客)而激活嫉羡的情感。通常,当来访者开始进入由抑郁位主导的经验领域的时候,和俄狄浦斯情节有关的内容也会随即出现在移情和反移情当中。
紧接着在这次面询后,W女士决定转行做咨询师,并已经开始学习和接触了一些临床工作,在咨询接近200多次的时候,W女士正式成为了一名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师,于是决定结束咨询,因为W女士认为自己已经成长好了,也觉得咨询师已经被自己使用殆尽,再也没有帮其发展的空间了。咨询师意识到,W女士试图引起咨询师的嫉妒,但W女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试图获得咨询师的许可,允许她成为一个跟咨询师不同的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师,在象征层面上,来访者是在要求母亲允许并祝福她离开。当咨询师将此反馈给W女士后,这次她没有躲开,而是去直面她内在的矛盾情感。当来访者处于抑郁位状态中时,解释和移情本身就变得较为靠近现实,较少承载幻想含义。W女士听到了咨询师的解释,并以一种积极主动的方式去使用它,W女士所取得的核心成就是这样一个事实:那个她想要攻击、恨的人,也是那个她爱过、并且会在潜意识中持续爱着的人。最终她带着祝福,结束了长达数年的咨询。
借由W女士的案例,向大家呈现了一个从偏执分裂位移动到抑郁位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咨询师常常需要旷日持久地忍受孤独的感受。但一个热忱、谦逊且诚恳的咨询师,确实能够在数年的咨询过程中发现他们深埋于愤怒之下的温情和感激。
好了,谢谢收听,我们很快再见。下一讲是《哀悼和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