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知了,今天继续《如何为来访者提供抱持性环境》。
接下来我给大家演示一个案例的片段:
P:本来好像有很多想说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T:哦,没关系,你可以想一想再说,我在这里等你。
P :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我们谈到其实我每次来咨询还是挺紧张的。
T:紧张什么呢?
P:嗯,就是想到又要谈自己的一些事情,有些压力,我感觉好像很多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
T:你觉得你的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不过,我们的咨询到现在只有8次,还是一个初始阶段。我在想,是不是有些事情其实是被压抑了的。
P:对,老师,你这么说我就想到我平时的确是一个很压抑的人,很多事情我都习惯压抑着不说。
T:你看,你自己有这个发现就很好。这可能就是你的一个模式,在咨询中,我们看看可以怎么帮你一起改变这个模式,你觉得呢?
P:……
T:比如,上次你谈到在单位,你很害怕女领导给你安排工作,你觉得她其实对你不满意,虽然她没有直接说,但是你是能感觉到的。这件事情,可能里面还有一些内容你没有谈出来,今天我们可以深入地去看看。
P:嗯,是的。我这个女领导对其他人好像都还挺和颜悦色的,但是对我就比较严肃一些。可能是不是我孩子小,有时候不得不提前申请早下班,所以她对我不满。我觉得现在我见到她都紧张了,就想躲着她一些。
T:我在想,你说她对其他人都和颜悦色,对你严肃,这会不会是你的一种感受。我的意思是,可能是因为你对她很紧张,所以在解读她的表情时,就会对号入座。也许她的真实表情并没有区别,但是你很紧张,所以你把她解读成了对你的严肃。这种感觉别人对你的表情很严肃,在你过去的经历中有吗?
P:有的,老师,我觉得我妈妈的表情就一直很严肃,对我弟弟就还好。
T:哦,你看,你有没有可能是把你对妈妈的感受,投射到了女领导身上呢?
P:嗯,有可能。
T:那是什么会让你有这样一个投射呢?
我们再来看第二个片段:
T:今天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P:我昨天和老公吵了一大架,这已经是我们这星期吵的第三架了。我真的觉得过不下去了,他这人太讨厌了太自私了。昨天我让他陪我出去办点事情,他说他不想出门。我说我不会开车,我不想打车,你送我去不行吗?他就很为难的样子,其实他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怎么就不能陪我去呢?
T: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P:我肯定很生气啊,我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呢,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打车很麻烦啊。
T:你觉得他很自私,你刚才说,你觉得跟他过不下去了,这个“过不下去”具体指的是……
P:唉,就是想离婚。每次吵架的时候,我都想离婚算了,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也不会这样烦恼了。
T: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过,会跟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P:一个人过,就可以很自由啊,不会发生这种我想要他做什么,然后还得看他脸色,有时候好像还得求他,这种感觉很糟糕。一个人至少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啊,我就不需要他啊,反正我是一个人。
T:听起来,在你想像中,你一个人过就不用面对现在婚姻中你的不如意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在你们的婚姻中是否存在着一些更深的问题,是你没有注意到的?
P:什么问题呢?
T:比如说,好像你感到总是在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是不在意你对他的需求的。
P:是啊,结婚这三年,我经常有这个感觉,我在想我是不是找错了人。
T:你以前曾经说过,你在原生家庭中,你也感到你的需要是不被你的父母关注的。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一些联系呢?
P:嗯,很像的。但是联系……老师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把我老公当成了我的父母了?就是心理学中说的移情?
T:嗯,可能你的确是把老公当成了父母。
P:那我要怎么做呢?
T:……
在这两个案例片段中,呈现了在临床工作中,咨询师方面的一些不足和问题。但我们在这一讲中,仅就关于咨询师为来访者创建抱持性的空间这一点来谈。
咨询师有责任为来访者创建一个合适的空间,让来访者能够较为自由地谈论他们自己,自我揭示。但是,在咨询中,来访者的自我揭示、自我暴露,都会引发对暴露的焦虑和恐惧,这些焦虑和恐惧是深藏在无意识中的。比如,我们说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要为孩子的情绪命名。但与此同时,当父母关注孩子的情感体验,并且把这个情感体验描述出来的时候,有时候孩子是很回避很否认的。当一个孩子因为某件事情很难过,父母对孩子说,你是不是很伤心啊,孩子会有些生气地说,我没有伤心。为什么呢?因为当下这个伤心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是他自己独立的一个情感体验,他并没有想去分享给别人,去展现让别人知道,这是他的一个秘密。但父母这时候去揭示他的情感,他会感到被洞悉被侵入,他的这个情感可能让他感到自己的脆弱,他想要保护这个脆弱,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也比较典型的梦可以说明这一点,有很多人会定期梦到自己没有穿衣服,全身裸露在大街上,在梦里为此非常焦虑和羞耻。其实,这也是人们对于暴露自己的心理反应。
在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中,来访者被邀请谈论他们内在的一些个人心理历程,不仅仅是谈论一些事件,更是对一些经历的内在情感体验。这是一个向他自己向咨询师打开自己、呈现自己的过程。而往往暴露的都是一些伤口,甚至是一些创伤,所以这需要一个很安全的环境,咨询师需要被来访者在大多数时候能体验为是一个不会窥视他,不会入侵他,不会评判他,自身也不会很焦虑,不会伤害他的基本的安全的人,他才敢于去暴露他自己真实的内容,他才敢冒险去谈一些。他在谈的时候,他还会观察和试探咨询师的反应。如果咨询师表现得有些着急,急于要去发现和处理他的问题,急于做解释,这都会引发来访者潜意识的焦虑。让来访者在暴露自己上有所顾虑,甚至会佯装在咨询。来访者会把主动权让给咨询师,让咨询师来主导谈话的方向、内容和节奏,来访者会表现得顺从和配合,但是咨询师会感到很难深入下去。
就像我给大家的两个案例片段里的,咨询师呈现了几个问题:
第一,过于主动。这种主动会直接削弱来访者的主动性,让来访者站在被动的位置上。
第二,主导方向。咨询师控制了访谈的方向和内容,这也让来访者无法自主地展开他自己想要开启的内容。
第三,离来访者太近。这个太近,不是在心理和情感层面靠近来访者,而是在以语言为象征的物理距离太近,在语言上,咨询师和来访者几乎没有缝隙,没有片刻的安静,让两个人都能仔细聆听当下的言语和非言语中所包含的更深的意义。思考和感受的空间被这种密集的交流所占据,这会阻碍来访者的潜意识,也会阻碍咨询师的潜意识流动性。
第四,节奏过快。脱离了来访者的心理节奏,咨询师按照自己的节奏在走。几乎是把来访者扛在肩上走,所以,越到后面,咨询师会觉得越累,因为咨询师内在的焦虑导致咨询师很难感受来访者的心理节奏,以来访者的心理节奏为标准。
我们在前面讲到母亲抱持婴儿,非常关键的是母亲的主体性可以隐匿起来,一切以婴儿的需求和节奏为主来照料婴儿,婴儿在这样一个被母亲抱持的体验中,自我的主体性开始发展起来。
那么对于来访者来讲,也是同样的,在咨询中,当他不可避免要体验暴露的焦虑和恐惧的时候,实际上是他的自我探索随时会被焦虑和恐惧中断。咨询师不是要在言语上对来访者进行尽可能多的解析,如果咨询关系是一个环境的话,咨询师首要的考察是,这个氛围、这个节奏是否能照顾好来访者,匹配来访者的心理节奏,从而让来访者在咨询中也能逐渐发展探索的自发性。
一个关于咨询工作的理想的画面是,来访者逐渐习惯性地由他自己开启谈话的内容,他能相对自在地谈论他的想法和体验,咨询师始终以聆听的状态保持对来访者的关注,并尽可能希望能多听到一些内容,而不急于打断,甚至不会打断来访者,让来访者的潜意识随着意识的言语流淌出来,而咨询师是那个通过聆听,更关注言语或者非言语里面潜意识内容的那个人。就像音乐家听音乐和普通人听音乐是不同的听法。普通人听音乐,更多关注旋律是否优美。而音乐家听音乐,会听到节奏、乐器、旋律的多重性等等更多的内容。
只有当咨询师通过足够的聆听,加上在当下对来访者的观察、感受和思考,咨询师才能生成对来访者的理解。这些理解,对来访者来说几乎是成长的养分。但是,聆听、观察、感受、思考,这些工作,都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心理空间,也就是说,咨询师也需要给自己一个足够的空间去容纳自己的这些工作。当咨询师还没有获得一些与来访者有关理解的内容时,咨询师就需要等待,等待来访者再给他多一些内容,也等待着自己对内容的消化和处理,更是等待自己的焦虑水平能够褪下去,以让自己不是因为焦虑而提问或者回应。
所以,咨询关系是一个互帮互助的关系。咨询师依赖来访者自发地给出的内容来工作,而来访者也依赖咨询师给他创造一个抱持性的空间,让自己能自发地呈现他的内在世界,进而也能自发地探索自我。这是一个相互依存的关系,绝对不是一个给与受的关系。
如果咨询师意识到这一点,就不会把自己放在一个给予者的位置上,给自己很大的压力,在咨询中,觉得只是自己一个人有责任有义务要给来访者一些东西。而是更多关注如何创造空间和氛围,帮助来访者在这里安顿下来,在咨询师的陪伴下,更能适应暗夜。
好了, 感谢收听,下一节是《咨询师的容纳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