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知了,今天开始第九讲《长程咨询中的交流调性和技术》。
如果你是一个有些许执业经验的咨询师,你是否思考过,在每一个50分钟的会谈里,你和你的来访者是如何交流的?我们知道,心理咨询是通过谈话来展开的,语言是咨询师和来访者使用的重要交流工具。当然,非言语信息在关系中同样很重要。在咨询中,咨询师需要同时关注来访者的语言信息和非语言信息,尤其是隐藏在语言中的非语言部分,例如语音、语调、语气、停顿、节奏、沉默、口误、重复、吞词、神情等等。非语言的信息往往含有潜意识的内容,当咨询师能够关注到来访者所呈现的非语言信息,也能贴近来访者的潜意识含义。
咨询师是信息的接收器,需要保持对信息的灵敏度,同时咨询师还是一个传输器,需要将接收到的信息进行处理,再传输给来访者。咨询师如何传输给来访者呢?同样也是通过语言和非语言两个通道。非语言的部分,指的是咨询师的潜意识。所以,咨询师和来访者的交流有意识层面的,也有无意识层面的。在咨询中发生的投射性认同,就是双方无意识的交流,它并不依赖于语言。而投射性认同之所以发生,往往也是来访者所投射给咨询师的内容,是来访者在前语言期的经历,来访者的这类经历,是无法通过语言描述让自己知道让他人知道的。当投射性认同正在发生的时候,咨询师和来访者对这个发生都没有觉察,直到咨询师注意到自己的内部反应,通过对内部反应的感知、识别、理解和思考,咨询师才知道了这个无意识交流的含义,随后,咨询师将他所获得的含义通过解释的方式传递给来访者。这个无意识的交流就获得了转变,从无意识朝向意识化,这个过程必须有语言的参与。
咨询师将咨询室里正在发生的非语言信息和非语言层面的交流,在识别以后转化为语言的交流,这是谈话治疗的根本。而这依赖咨询师的交流功能,同时也需要咨询师擅长组织语言的能力。举个生活中的例子,一个幼儿在吃饭的时候,东张西望,一会儿摸摸手边的玩具,一会儿用筷子把饭菜扒拉到桌上。妈妈在旁边看着,对孩子吃饭不专心很不满意,但是妈妈没有说话,而是用非常严厉的目光紧盯着孩子,脸上写满了不满和厌恶。孩子看着妈妈,好像读懂了妈妈的情绪和对自己的要求,瞬间变乖了一些,而且走到妈妈身边想要逗妈妈改变面部表情。在这个很小的情境中,我们看到妈妈和孩子都没有使用语言,但是交流却正在很有张力地发生着。这个母亲使用语言交流的功能是被抑制的,使用的是情绪和表情来和孩子交流,孩子接收到,读懂了妈妈的情绪,尝试安抚妈妈的情绪。然而,因为母亲没有使用语言告诉孩子自己为什么生气,所以孩子无法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惹母亲生气,是自己东张西望,还是玩玩具,还是把饭菜弄到桌上。如果这个妈妈可以使用语言,跟孩子讲,妈妈希望你吃饭的时候不要摸玩具,跟妈妈一起专心吃饭等等……或者说,如果你还继续一边吃饭一边玩玩具,妈妈就要不高兴了。母亲使用语言告诉了孩子,孩子的行为需要调整,同时提醒孩子,如果不调整,她即将生气。这个母亲对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生气,她自己是有预见性的,不依赖于孩子来揣测她的想法和情绪。这个交流中,语言的交流比起使用非语言的交流要成熟,而这也取决于一个人使用和组织语言的能力。
两个3岁的小孩在一起玩,他们使用语言的能力还非常有限,所以他们依然会使用身体来交流,比如说打架。这对3岁小孩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两个30岁的人在一起,还是经常使用身体来交流,就是病理性的反应了。比如说夫妻吵架继而两人动手打架,这种家庭暴力的本质是夫妻两人都太依赖于身体表达情感,语言化的功能非常弱,他们不会使用语言来做良性的交流。
患有身心疾病的人,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以致于他们的情感体验无法被允许进入到心灵和意识层面,只能用身体来承担和处理,久而久之身体就出了问题。可以说,身体的反应就是他们的潜意识。如果他们可以以心灵的方式来容纳、消化他们的情感,能够语言化他们的体验,身体就不必担负重任了。所以,使用语言的能力,是一个人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以成熟的方式与自己交流、与外界交流的展现,也是一个人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连接和翻译自己内心世界的呈现。心理咨询的工作任务,也是帮助来访者能逐渐发展语言化的能力,不仅在咨询室中,可以更好使用语言的方式表达自己,也能把这一个发展迁移到他的人际关系中,这对一个人建立更适应性的人际关系或者建立亲密关系是非常有益的。
一个人了解自己,是需要以语言为媒介的,了解他人也是如此。当咨询师跟一位来访者一起工作了很多次,咨询师对这位来访者产生了一些反移情,有几次差点就忘了咨询时间,在有些时候,咨询师虽然听着来访者在讲述,但是没有几句话能进入到咨询师的脑海里。这些反移情里有非常明显的,咨询师对来访者的忽略。而咨询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反移情体验的呢?是通过语言来了解被感知的事物的。这也是不可描述与可描述之间的关系。从不可到可,语言是非常重要的媒介,没有语言,我们就无法去描述,当我们无法描述的时候,我们也就不能知道。所以,在咨询中,即使非言语的内容非常重要,信息占比也很大,但是对于咨询师来说,需要承担将这些信息和含义语言化的责任和功能,这能帮助来访者发展他们语言化的能力。这是在咨询的交流中,第一个重要的部分,也就是咨询师的语言化水平。
第二个重要的部分是,咨询师与来访者在一起的状态,需要是一个临在的状态。我们工作室招募心理咨询师,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就是被试者需要与我们安排的扮演来访者的对象做一段心理咨询,我们会对这段咨询录像。在我观看的这些咨询录像中,我发现在一些咨询师身上,包括有一定经验的咨询师,与来访者的交流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在临在的状态。如何辨识咨询师有没有处在临在的状态呢?我建议大家可以对咨询过程进行录像,然后观看。我也总结了以下的几种非临在状态的呈现:
1、交流的节奏以咨询师为主,通常节奏比较快。咨询师有一个假设,然后就在假设的跑道上很勤勉地跑下去,来访者被咨询师拖着往前跑。如果一个假设不能被验证,咨询师会拿出下一个假设出来继续。那么一节会谈下来,咨询师忙着在来访者那里验证假设,而很难与来访者在当下交流。
2、咨询师提的问题比较多。当咨询师提问多时,是咨询师在控制谈话的内容。因为咨询师每提一个问题,都一定会有一个指向,这个指向就是让来访者在咨询师给的空间里走动。我举个例子:
来访者说:我真的非常讨厌每次吵架,只要吵架,我们就会冷战,只要我们冷战,我就会觉得特别孤独,好像这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咨询师问:当你和丈夫因为冷战而感到孤独的时候,你的脑海里都浮现了什么?
这个时候,来访者就要去想,我的脑海里在那时候浮现了什么。我们看到咨询师给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范围,就是在冷战的情境下,你感到孤独的时刻,你的脑海里有些什么东西出来。
来访者顺着咨询师的问题去想,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要离开家,既然他也不会跟我说话,那我就走好了。
咨询师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你在那时候离开家了,你觉得你会感觉如何?
来访者又想了下说:我肯定感觉很不好啊,我是被迫离开家的,我在家里,他像个陌生人一样的对我,这让我受不了,我才想离家出走的。
咨询师接着说:你看你有这么多的内心戏,但是好像都不能跟你丈夫讲,如果你告诉他你的这些想法和感受,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来访者又开始想。
我们看到,在这个交流的片段中,咨询师完全控制了来访者的脑袋,让来访者在咨询师的框架下思考和感受。而这其实背离了精神分析取向咨询的核心:咨询师创造一个空间和氛围,帮助来访者能自由地去谈论他想要去谈论的内容,让来访者能自发地去探索。这个探索在象征层面上是没有边界的,可以去往心灵世界的任意地方,而不是在咨询师给出的地标里行走。之所以出现这个情况,是因为咨询师很难是一个临在的状态。当然这也与咨询师的控制感有关,咨询师可能潜意识害怕来访者把他带去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好了,感谢收听,我们很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