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做朋友吧,只有朋友才能天长地久不分手,这个定论实在是扯淡,但我还是规规矩矩地做回了她的朋友。”
听说,长了一颗智齿,意味着要忘掉一个人。
早上被一股疼痛感惊醒,我托着牙腮,想起这句不知哪里听来的话,一阵惆怅,刷牙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晚睡觉前忽略了什么。
噢,我昨晚跟L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以为L会默默拉黑掉我或者祝我幸福, 却没想过她玩笑地说一句:秀恩爱死得快。
我不记得听谁说的:人的细胞在七年会完全更新一次。但这些文艺人类造就的句子,听多了实在让人塞耳。我只知道我差不多快要忘记了最初认识L的时候,她的样子,长发还是短发,穿裙子还是牛仔裤,我开始迟疑她喜欢白色还是蓝色,喜欢晴天还是下雨天,我甚至快要忘了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又是什么时候分开了。如果是一年前,这些事情我肯定全部都记得,我当时甚至笃定我会记得一辈子,却没料到,当时的一辈子也不过一个春夏秋冬那么长。
认识L到现在,扳扳手指头,有八个年头了,这样算来,我们又认识了一次。
14年的元旦,我和L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吧。她说这句话只能是由何宝荣对黎耀辉说,凌晨的钟声刚刚敲响,窗外有人放烟花,霓虹色的光一阵一阵的照亮整个房间,我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屏幕一阵一阵地感到惘然。
她说,做朋友吧,只有朋友才能天长地久不分手,这个定论实在是扯淡,但我还是规规矩矩地做回了她的朋友。
元旦过后不久便迎来了期末考,L偶尔在QQ上跟我抱怨着数学太难了,根本看不懂,我看到消息隔着一两天才回她:马克思好难啊,头疼得很,诸如此类的,我已经一年没有学数学了,她那样有意无意的抱怨,我只能不逾界限的抛同一个抱怨回去,不期待有所回应,若是以前我一定会让她把数学题目发给我,再找上一帮数学奇才给出答案,再一步一步讲给她听。她说我们只能做朋友,我开始不愿意打扰她。
L是参加成人高考才读的大学,我读高中的那三年,她都在外面上班,结果在我高三上学期她跟我说她想读大学,那个时候我也在忙着最后阶段的备考,没什么帮得到她,只能跟她说:我相信你,你可以考上的。我记得那次见面,我剃了一个劳改,戴着帽子,她让我把帽子摘下来,我勉强笑着说太丑了,她直直的望着我:怕什么,我又不介意的。我在后来跟人调侃,在这样一个看脸的时代,有一个人不嫌你丑说明就是喜欢你了。只是当时我不明白她的心意。
再次见到她,我的头发已经长得有一寸长了,高考前一个星期,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班教室后门口,班上有人起哄,五月末的午后,并不闷热,阳光透过镂空的过道洒在走廊上,她站在走廊尽头,笑着望着我,黑色的轻纱吊衫,胸前随意打着一个蝴蝶结,扎着马尾,风吹起来,发梢随蝴蝶结一起飘了起来,两年过去了,这个画面,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还没等我开口问她要不要去吃一顿饭,她便问我下午有没时间,我愣愣的说有,她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角说着:那送我去车站吧,我有点赶时间。我说好。
从我学校去车站要转两次车,我们上了公交,没占到座位,L站我旁边,抬头看我有些感叹说着:怎么长这么高了!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你比我矮来着。
我说要是比你还矮,那我还有人要么。
她笑了,没说话。
L回来是为了办准考证,公司又催着她回去上班,她从教育局出来就直接赶到我学校。她当时只是说顺便来看我,好久不见了,不知我过得怎么样,算一算我们才一个月不见。
我高考后才听L说她当时看我在自习,怕打扰到我,就在门后面等,等了一个小时还没等到我下自习,再等下去回去的晚班车都没有了,才让教室后排的同学把我喊出来。
从那以后,我害怕等这个词。
高考考完,出了考场,我第一个给她打电话,身边人来人往拖着行李往校门外走,我站在国旗台下,手舞足蹈的跟她说了很多,内容大都忘记了。
之后一个月,我们只是偶尔发些消息,我仿佛习惯了这种长久不联系还可以说说笑笑的相处方式,当然是我单方面的认为,当我意识到这种相处方式用在我和L之间是一个错误的时候,L向我摊牌。恋人不是朋友,我一度把L对我的感情当作是友谊,却没想过这个姑娘喜欢我四年。当我真正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的时候,她已经失望透顶。
我们在真正意义上的情侣,后来的分分合合,算起来的时日,不足三个月。
L在这段感情里小心翼翼为我做的一切,后知后觉中,我骂过自己无数次傻逼。
14年,一整个寒假,我跟L说的唯一一句话是:新年快乐,她没回我,我们又失去了联系。
我们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忙碌着,我从别人那里得到她的消息,她从年初开始当起了背包客,去了凤凰,厦门,还有一些我忘记名字的地方,我向人索要她的照片,身影比以前更加瘦弱了。忘记是哪天,好像是开学那几天,我们互删了对方的QQ。
L说没想到我们最后的默契竟然是再不联系。
愚人节那天,校园里有很多捧花的人,我经过篮球场,阳光照着路边香樟,印出一地的斑驳,我突然很想她,给她发短信,四个字:我喜欢你。发出去之后有些后悔,我这样又算什么。但我依然期待着她回我短信,一直等到4月2号的零点,我猜想着,她应该是换号了,我删了那条短信,翻了几次通讯录,最后删了她的联系人,关了手机睡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手机里躺着一条她的号码的短信,两个字:你是。那一天我都一遍一遍的翻开这条短信出来看,打了一行行字又删掉,到了晚上回了一条:愚人节快乐。她没回我。
那晚一直睡不着,凌晨三点醒了过来,又给那一串号码发了一条:是我。
半个月后,L回我:最近好吗?
我回:挺好的,你呢?
L:还行。
我恍然意识到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过去聊起来太多情,现在的生活对彼此而言都无关痛痒。
又过了一个星期,L发来短信:怎么那么晚睡?
我回:习惯了,你不也是一样。
她回了一个:呵呵,在那个时候呵呵还没有发展成一种冷笑,我们读的大学在两个相邻的城市,我一次发短信给她:这边又下大雨了。
她很晚才回:我这里也是,今天还被淋了。
我本来想发:多喝开水,别感冒了,却不知道我这份关心合不合适,到最后却是:出门不带伞的么?
突然想起我高二升高三那年暑假,她刚被调到外地工作,给我留言说自己心情不好,我借同学手机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去那里的第一天,她就感冒了,问她有没有吃药,她说这边人生地不熟,都不知道哪里有药店,当时对智能网络还不了解,不知道这种东西可以在百度上查询,奇怪的是,后来对这些东西熟络了,有些话反倒说不出口,信息时代竟让人渐渐丧失了原有的质朴的浪漫。我只能一遍遍地跟她说让她多喝开水,她一遍遍地回答:好,一直宿舍熄灯了,查寝员来了,我才挂掉电话,在挂之前,最后
倒是L打来电话让我先过去,我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每次都是她谦让着我,等着我,到最后她背负的一切我全然不知,是我对不起她。我很坚决地跟她说:我等你。
等我们最后赶过去的时候,午饭点已经过了,那边还在等着我们,说还有两盘菜等着我们过去炒。L坐我旁边听到我会炒菜的时候,扑哧笑了,她没想到我这么懒的人竟然还会炒菜。我嚷了一句:不信,我以后做饭你吃?她没回应。
那天下午几个人去打台球,L台球打得特别好,我不怎么会,就在旁边看着,Y时不时过来拿着球杆在我面前舞两下,我用球杆抵着她的球杆,这货竟然跑到L旁边嚷着我欺负她,L连进三个球,对Y说着:等我待会去收拾他。Y在那边得意,我傻站在那,不明白那句话的意义。
傍晚回去的时候,L还是跟我坐一起,本来她坐里面,阳光太刺眼了,我就跟她换了一个位置。快到站的时候,我试探性的问她:开学后我能去你的W城找你么,那几天刚好我生日,出来聚聚。她说好。
那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我那天起的特别早,从H城有到W城的火车,短程票一个小时,沿路都是低矮的房屋和横竖有致的田野,她说要来火车站接我,我拒绝了,让她在她学校那边等我,那一路,我都觉得我们快要在一起了,两年时间,洗掉了我们身上的稚气,让我们足够成熟接受彼此。
我的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生日,她都从外地赶回来看我,带着一大堆吃的喝的,给我买过衣服、抱枕,织过围巾,我总记得她站在放学熙攘的人群中,朝我招手的样子,她帮我和我的朋友们切蛋糕的样子,看我试穿衣服的样子,给我围围巾的样子。
我的十八岁生日,她送了我一枚戒指。那天她带我逛了逛她的学校,最后逛累了歇着的时候,她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保温瓶喝水。
她刚好比我小三个月,回去的车上,我就一直算盘着要在她生日那天给她一个惊喜,在她休息的时候,她让我去她身后的一座塔看看,可以上去,她的学校旁边有一个山丘,那里的景色不错,楼梯婉转,我上到最高一层的时候发现塔顶的门被锁着了,透着布满灰尘的细小的玻璃窗也看不到窗外什么景色,就在那坐着,看到墙上有许多涂鸦,从书包里翻出一直蓝色签字笔,在墙上写着:L,我喜欢你。没有署名,我想她认得我的字。
但在我回到H城的一个星期后,L告诉我她恋爱了,她说那个人没我优秀,但对她很好。我心里一阵苦涩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跟L说我还依然喜欢着她,她很淡然着说我们不适合做恋人,还是做朋友吧。
她又去了很多地方旅行,还是一个人,我后来问她怎么不让他陪着你,才知道她的男朋友比他大一届,已经在参加工作了,她说她习惯一个人出去玩的感觉,自由自在的,爱情不能当饭吃。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又失去了联系。
15年元旦,我跟朋友在W城喝酒,他突然提到L,问我还喜欢她么,我当时借着酒劲,像说电影台词一样说了一大串。
我以前想过跟她一起的生活,我们一起买菜,一起做饭,傍晚的时候一起散步,互聊心事,黄昏的时候喝些酒,抢遥控器,抢卫生间,夜晚相拥而睡,互道晚安,早上醒来第一眼看的是对方的笑,说早安,在这样平淡的时日中老去。如今我将这些画面里所有的她抹去,都不觉得遗憾。
说着说着我竟第一次在人面前哭成了傻逼。
朋友问我:是不是还喜欢着她。
我说:我不知道。
于是我就像念文章一样说出那句话:诶,你再不来,我就要喜欢上别人了。
L在那头傻傻的笑,我也不知道接着说些什么,感到脸烧得绯红,也跟着傻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