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誓言——端木蕻良

土地的誓言 作者：端木蕻良 当我躺在土地上的时候，当我仰望天上的星星，手里握着一把泥土的时候，或者当我回想起儿时的往事的时候，我想起那参天碧绿的白桦林，标直漂亮的白桦树在原野上呻吟；我看见奔流似的马群，深夜嗥鸣的蒙古狗，我听见皮鞭滚落在山涧里的脆响；我想起红布似的高粱，金黄的豆粒，黑色的土地，红玉的脸庞，黑玉的眼睛，斑斓的山雕，奔驰的鹿群，带着松香气味的煤块，带着赤色的足金；我想起幽远的车铃，晴天里马儿戴着串铃在溜直的大道上跑着，狐仙姑深夜的谰语，原野上怪诞的狂风…… 这时我听到故乡在召唤我，故乡有一种声音在召唤着我。这种声音已经和我的心取得了永远的沟通。我常常把手放在大地上，我能感觉到她在跳跃，和我的心的跳跃是一样的。她们从来没有停息，她们的热血一直在流，在热情的默契里她们彼此呼唤着，终有一天，她们又汇合在一起。 土地是我的母亲，我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有着土粒，我的手掌一接近土地就变得平静。 在故乡的土地上，我印下无数的脚印，在那田垄里埋葬过我的欢笑，在那稻坑上，我捉过蚱蜢，在那沉重的镐头上留着我的手印。我吃过自己种的白菜，故乡的土壤是香的。在春天东风吹起的时候，土壤的香气便在田野里飘扬着。河流浅浅的流过，柳条像一阵烟雨似的窜出来，空气里都有一种欢喜的声音。 原野里到处都有一种鸣叫，天空清亮、透明，劳动的声音从这一头响到那头。 稻禾的香气是强烈的，碾着新谷的场院辘辘地响着，多么美丽，多么丰饶，多么美丽，多么丰饶。没有人能够忘记她，我必定为她战斗到底。 土地，原野，我的家乡，你必须被解放！你必须站立！ 夜夜我听见马蹄奔驰的声音，草原的儿子在黎明的天边呼唤。这时我起来，找寻天空中北方的大熊，在它金色的光芒之下，那是我的家乡。 我向那边注视着，注视着。我向那边注视着，注视着，直到天边破晓。 我永不能忘记，我永不能忘记，因为我答应过她，我一定会回去的。 为了她，我愿付出一切，我必须看见一个更美丽的故乡，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者，或者我的坟前，而我将用我的泪水洗去她一切的污秽和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