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时节
作者 李桂芬
无论到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忘记锡林郭勒盟东北部那片茫茫的草原,不会忘记属于那儿的金灿灿的收获时节。
1971年秋天,我们这群初夏时乍来草原的中学生,还没等洗干净盖房时留下的满身灰尘,匆忙之中,“大个子”“康拜因”便隆隆开进了麦田,收割开始了。这是我们一年中最忙碌、最兴奋的时节。
我所在的55团三连八班有15名女战士,年龄最大的十八九岁,小的还不满16岁。我们班的任务是把收割来的麦子晒干,扬净、入库。那时全团三个生产连队,只有两台扬场机,我们主动让给了其他连队。这就意味着,我们这15双纤细的小手,要一锹一锹的扬净30万公斤小麦。我们扛上木锹、扫帚来到场院。扬场这活儿,看上去挺容易,干起来可不轻松。它不仅需要掌握好技巧,而且需要力气。木锹虽然很轻,但每扬一锹,都需要臂、腰、腿一起用劲儿。一天干下来,腰酸腿疼,有时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甚至梳辫子都需要别人帮忙。为了赶在下雪之前把麦子扬净入库,我们这15个女孩子简直拼命了。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们就悄悄起床,来到麦场,一直到傍晚天黑下来才收工,中午也时常只是在卖场上打个盹儿。有的小战士想家了,背着战友们偷偷抹几把眼泪,又回到麦场默默的干活儿。大家谁也不甘落后,你追我赶,咬着牙坚持。每天晚饭后,土炕上就趴满了拔火罐儿的姑娘。卫生员小曹儿预备的十几个火罐子早就不够用了,只好用罐头瓶代替,有时弄的不好,腰部拔起了一圈儿大泡,火辣辣的疼。可是第二天起床号还没吹,大家又不约而同的来到麦场。
麦子晒干扬净了,一袋袋麦包堆满了场院。为了尽快入库,我们二排的女战友们竟背起了200斤重的麦包。排长董方红——呼和浩特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独生女儿,班长吕玉芬,一个又瘦又小的东北籍战士,带领着大家吃力的运送麦包。看着这一切,我有些犹豫,也有些着急。掰着手指算来,我还不满17岁,个子只有一米五五,体重不足100斤,背这么重的麦包能行吗?可我想到自己是班里唯一的一名共青团员,不能落在大家的后面。不管怎样,我也要试一试。我鼓起勇气站到了麦包旁,几个负责搭包的男战士看着我,只说了一个字:“你”?就笑着走开了。说不清为什么,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我竟控制不住自己,跑到麦场边抹了一把眼泪。
晚饭后,劳累了一天的战友们都休息了,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排长最近累的腰疼,时常在中午躬着腰,扶着椅子靠背休息一会儿;班长背着麦包,总是紧皱双眉,汗流满面;几个战友崴了脚,一瘸一拐坚持出工。我明白了,他们不是在用身子支撑着,而是在用心,用那惊人的毅力和那不怕牺牲、吃苦耐劳、自强不息的精神支撑着。我一下子坐起来,推醒了排长、班长和孙秀青、杨红兵几位战友,拉着他们来到场院,让他们帮我搭上麦包。没想到第一袋麦包落到背上,刚一迈腿,我就支撑不住了,噗咚一声,被200斤重的麦包压倒在地。顿时,我感到有些头昏眼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战友们慌乱的帮我抬下麦包,劝我别背了。我急了:“不!我还要背,你们不让我背,我就不起来”。他们知道拗不过我,只好给我搭上了第二袋麦包。我弯着腰,一闪身,接过麦包,先稳了稳心神,又正了正麦包,然后咬着牙,使尽全身的力气迈出了第一步,站稳了,再迈出第二步,就这样一步又一步,挪一步,蹭一步,终于走到了麦垛旁。
“成功了,成功了”!四个战友高兴的喊着向我奔来,我们五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五张充满青春气的脸上都挂了晶莹的泪珠。
从此,我和战友们一起加入了背麦包的行列。
麦子收完了,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我们的皮肤变黑了,但体质健壮了。自强不息的精神也在心底扎下了根。50多年来,不论是在兵团时喂猪、放羊,拖土坯、打石头,伐木、扑救烈火,还是在离开兵团后遇到任何挫折、坎坷,我都咬着牙闯了过来。我深信,是这种精神鼓舞了我,并成为我终生的财富。这就是我至今仍旧怀恋珍惜草原上收获时节的全部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