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的“落叶满阶红不扫”一句欠通顺,应改为“红叶落满阶不扫”。这样一改,通是通了,仍嫌别扭。原来这是“红叶落满阶”“不见人来扫”两句合并后的省略句。白居易把“红”挪到后面去,明知这样做欠通顺,还是挪了。他这样做,为了什么?为了使“红”从形容词变为名词。这样一变,把一句断成两截,把一个形容词剖成了两个形象:一个是“落叶满阶”的形象,一个是“红不扫”的形象。这样就把名词的“红”字突出了,使读者一瞥难忘。“红叶”这个词突出的是叶而不是红。白居易为了突出红,所以不顾语法习惯,挪移位置,以为己用。画家画秋山红叶图,点染一片胭脂红,并不细画叶片,有意使叶的形象模糊,使红的印象鲜明,也是为了突出一个“红”。画家使用的手法同诗人使用的手法如出一辙。这里的“红不扫”除了暗示幽闭状态外,恐怕还暗示着愁难消。满阶落红—满庭寂寞—满怀忧愁,这是一个从景到情的转换过程。某种景引起某种情,某种情寓于某种景。物我之间就这样互相影响着,这该是诗的辩证法。色彩的象征问题不宜说死了。认为某种色彩一定象征着某种情绪,那就未免太刻板教条。《长恨歌》里还有这样几句说到色彩和声音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夜雨声和风铃声,逃难的玄宗皇帝听了要“肠断”。月光的银白色,逃难的玄宗皇帝见了要“伤心”。那水碧,那山青,在逃难的玄宗皇帝看来,不可能是佳色,只能是“伤心碧”和“断肠青”。李白的《菩萨蛮》前半阕:“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在高楼上的那位愁人眼里,一带秋山碧得教人伤心,可作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