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23123703琴断朱弦

情殇老山【原创小说】 竹　海 　　【序】2015年注定是我们这一代军人值得纪念的年份！三十年前的那场边境战争，夺去了许多战友的生命，本来他们可以和我一样，享受着天命之年男人的潇洒和满足。而如今，他们各自长眠在西南边境阴冷的山坡上，带着他们渴望的光荣和理想，与他们的青春一起，永远地被埋葬南国红色的泥土里了。三十年过去了，没有多少人会记起他们；更没有多少人，甚至他们的亲人去看过他们。在他们短暂的二十几年，甚至只有十八九年的生命里，也曾有过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他们是在听着共和国改革开放的号角声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们曾经离自己期待的幸福是那么的靠近，却对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幸福永远地绝别了。但那些本来应该和他们的幸福息息相关的亲人尤其是女人们，尽管在当下和平的阳光里，和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平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没有人感觉她们有什么不同，可她们的内心深处，永远都纠结着生命中，曾经与她们有过炽热交集的烈士们，她们的一生都无法解脱那份生死相割的痛苦...... 　 一 琴断朱弦 覃月收拾完行李，月光已经落满漓江。她从手提包里取出白天在学校没有写完的信纸，提笔把一年多来，自己一点一滴的感受完完全全地摊开在书桌上。 　亲爱的爸爸、妈妈： 您们好！ 国伟走了，他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走的无牵无挂，把悲伤和痛苦全都留给了我。他成了英雄，我成了英模报告团的成员。当我在介绍他的事迹时，台下的一阵阵掌声像一把把尖刀刺痛着我的心，我在台上流得是伤心的泪水，他们在台下流得是感动的眼泪。 我和国伟虽然是高中同学，在学校时我们因为选科不同并无交往，直到前年夏天他军校毕业回来探家，在高中同学聚会上我们才算真正认识。可能是因为在部队大院里长大，我从小就崇拜军人，在内心世界里早就给一个军人留好了位置，期待一位一身戎装的男人能够威武地走在我的身边。所以到了婚恋年纪才一次次婉谢给我张罗对象的热心人，只期待那个梦中的英俊军官能早一点出现在自己面前。直到那天发现自己的同学里竟然就有个现成的军人。说实话在中学时我从没有留意过这个邻班瘦弱、内向，又来自农村的蒋国伟，但那一天看着他穿着军装英俊潇洒的模样，我还是忍不住向他要了通信地址，回到家里我一晚上都没睡好，感情开始向您们的儿子倾斜了。他的假期很短，我们俩在一起却很愉快，临回部队的那天晚上，他拿去了我的初吻。他回到部队分配去当了一名副连长，我去师范学院做了一名外语老师。我们以一周三封信的速度热恋着，往往这封信才发出，不待回信，下一封已经开始写了。我们约定：为了防止部队的战友拿着我的信取乐，我写给他的信都是用英文写的。那段时光我感觉自己真的好幸福，甚至想到再过两年，一到晚婚年龄我们就结婚，在新婚之夜，我会把我的第一次奉献给他，献给我最爱的男人…… 但是现在变了，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那场战争带给我俩的死别而改变了。他上了战场，牺牲了，成为了人人敬仰的英雄、烈士。我呢，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跟着英模报告团走到台上到处做报告，宣传他的英雄事迹。我在台上讲的热泪盈眶，台下的人们在感动的同时，完全把我当作了他的未亡人，我在他们的眼里就是烈属，就是一个失去男人的寡妇。 学校和地方政府的领导们通过一场场的报告会，达到了他们的政治目的。老山的战斗精神激励着人们更加努力地干好四化。可当这一阵阵的高潮消退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被世俗的目光送进了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完全没有了退路。走在路上，我经常被人指指点点，虽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可以从他们怜悯的表情猜出他们表达出的一切。我已经被隔离进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伤感的悲凉世界。 我出生和生活在这样一个山水锦秀、童话般美丽的城市，全国、甚至全世界的游客成千上万地到这里来旅游。我有一份让很多青年羡慕不已的大学教师的工作，他没出事前，我每天晚上都会按约定到学校的小湖边拉上一曲他最喜欢的《梁山泊与祝英台》，我以为他会在部队熄灯后能听到这发自我内心的琴声。但这一切都被那颗该死的炮弹炸地面目全非了，这一切的美好都不再属于我了，我感到这座城市笼罩在我无法抹去和令人窒息的阴影中，我无法安定的在这里生活下去了，那怕我多待一天，都是一种被摧残式的煎熬！ 爸爸、妈妈：我决定要离开这座让我爱恋过的城市，到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去，到一个没有阴影的地方去，那怕是到一个非常穷困的小山沟里，在那里也许会找到我新的生活，找到我另外的一种感情。 也许，我会单身一辈子，因为我心中只装过您们的儿子，我心中的那片感情世界可能根本无法让另外一个男人走进来。 在新的地方，没有人会认识我，更没有人会知道我心灵的创伤，我会带着一张新的面孔面对新的世界，面对我的人生，我想那样我会好过一些。 也许，我会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伴侣，组成一个家庭，当我把自己处女的贞节交给他时，我相信他会百倍地爱我，他的生活会幸福的没有一点点阴影。而我的心底是不可能抹去那片阴影的，因为初恋才是少女最诚挚的爱！因为战争，那可恶的战争奔赴了我的最爱，我只能把至高无上的国家利益放在首位，让我一个人在心底里默默地承受伤痛。 我把小提琴也一起寄给您们了，等有一天家人去烈士陵园，请把它烧给国伟，今生今世我不会再碰它了。 亲爱的爸爸、妈妈：国伟永远是我心中的男人，您们永远是我心中最亲的人。 衷心地祝福您们健康长寿，也希望您们能祝福我在新的地方好好地活着。 您们未过门的儿媳。 覃月折好信纸，插入信封，再工工整整地放进琴盒，这是她离开这座城市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明天的长途汽车会把她带到一个新的地方，也许她会在那里永久的生活下去而不为人所知。 许多年以后，蒋国伟生前部队有很多战友去广西看望过他的父母，他们也曾试图寻找过覃月，但都没有她一丝一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