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早以没有了春夏时节 的生机,树上偶尔还有一两片发黄的树叶顽强的挂在树梢上,好像在做最后的留恋。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仿佛已经干枯的枝枝杈杈在柏油路上洒下斑斑斓斓黑影。白天喧闹的城市此时已经进入了梦乡。一辆出租车从身边驰过带来一股寒冷的冷风,郭向飞不由的又掖了掖不知道有多少破洞的羽绒服,下意识的把脖子向领口里缩了缩。他前后看了看,在这条白天繁华的大街上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在慢慢的挪动着,远处一只流浪狗在垃圾堆里寻找着什么。郭向飞每走向前一步都觉得那么的艰难,双腿像灌了铅样沉重,浑身冷的在打颤,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关节都在疼痛,他那以往俊朗的脸庞此时因为多日的病痛显得也有点变形。
郭向飞想起刚才向那个小头头老吴请假的事心里就有点动气。“他妈的!什么人!真娘的把老子当成会说话的机器了。”他心里骂着,愤愤的向外吐了一口唾沫。也难怪郭向飞生气,今天都是农历腊月二十六了,不放假,说为了赶工期那就算了,但有病总得让休息吧?
市里高架桥总承包商总大老板开会做了规定,年前必须完成预定的工程,在这几天不许无故休息不上工,更不能找理由提前回家过年。如果那个人不遵守规定,休息的罚款一百,回家者扣除一个月的工资。其实大家都心里明白所谓的预定工期早已经完成了,现在是向前赶工期,听说每提前一天工期上边就奖励三万元。这条高架桥是形象工程,在市区的繁华地段可以说市整个市区的交通枢纽。以前是左右两条分道虽然很宽但一到上下班人流高峰期就时常堵塞。现在这条路改建成高架桥上下分道,上边是机动道下边是人行或电动道。根据初步计划的工程工期是十八个月,后来因为这条路是城市的重要道路,考虑到市民的出行不便,就把工期改成十六个月,再后来就是十二个月,再后来就是现在谁也不知道工期是多少个月了。工头工长每天就像催命的黑白无常,工人一天工作十一个小时每天晚上还要加班,一天的睡眠时间顶多也超不过四五个小时,而且,在这么冷的深冬工作不到晚上一点半是没有加班饭让吃的。
郭向飞的身体不挣气,偏偏这时候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发烧头痛,关节痛,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个好受的地方!毕竟出门了不是在家,况且耽误一天要少挣六七十元说不定还得被罚那就更不上算了。所以郭向飞一直挣扎坚持着。
今晚上他被派去浇筑水泥柱,不小心把衣服湿了一大片,被冷风一吹,那湿的地方被冻的像盔甲一样硬,每动一下他的肉皮像揭开般痛疼,加上头痛,发烧好像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跟他过不去。实在不能坚持了,他想向工头老吴请个休假。
老吴手里拿着一支烟,矬胖的身体被一件壅踵的绿色大衣围裹着,黑色的棉帽子顶在头上,帽翅一个向上翘着一个瘩拉着,整个人看上去就跟圆的一样,所以别人给他一个绰号“碌碡”.。因为作出的事说出的话有时候不尽人情背后人们叫他“六畜”.。都说小眼聚光,也许这话用在老吴身上一点都不错。工头老吴那双小眼看到郭向飞向他走来老远就喊“郭向飞!你小子不干活游晃什么呀?”郭向飞看了看老吴没有说话继续向他走来,此时老吴也感到郭向飞有什么事要对他说,也向他走过去。等走到跟前郭向飞才开口说“吴头!我病了!想休息一晚上。”
“不行!你看看宿舍里有一个休息的吗?”
“吴头!我真病了!头痛发烧,你看衣服也湿了,都冻成这样”郭向飞说着用手敲了敲他那被冻硬的衣服,发出“膨膨”的声音。 老吴看了看郭向飞,用毫无商量的口气说“给你说,不行就不行,少费话,现在赶工期谁也不能休息!”
“头!我身上难受的够呛,就休息一晚上,回去我买点药,明天就上工” “你小子那来的那么多费话,去!干活去!千斤小姐呀你,一点苦都不能吃?”郭向飞一听这话他的火气“腾”就上来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今天还就是不上工了,老子不伺候你了,随你怎么着吧!”郭向飞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很温顺的,老吴还真没有看到过他生气反抗的样子,这时候再看郭向飞完全是浑身长刺的刺猥,随时都有扎人的可能。老吴心里有点发秫,可是为了他表面的自尊依然说“你不干是吗?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你想怎么着?”郭向飞说着两眼瞪着向老吴逼近几步,“你他妈的这些工头子还有人性吗?我他妈的病好几天了,今天实在受不了了,就请一晚上的假都不行?”“老吴!”老吴此时的心思都放在郭向飞那里,猛的有个声音在他身后叫他真把他吓的哆嗦了一下,只听那个声音继续说“人家郭向飞说你没人性我看一点都没说错,你小子的心是肉长的吗?”老吴不用回头看,一听这高嗓门就知道是付大贵,而且在这个工地上除了付大贵和刚才被他激怒的郭向飞再不会有第三个人这样向他说话。付大贵是河南人但如果你看到他一准会想起彪悍的东北大汉。他站在灯光的上方,完全把老吴罩在黑影里。老吴回头看了看付大贵像自言自语的说“大老板刚开过会,不是谁也不让休息嘛!”“你小子真没人性,不是假没人性!你看看人都病成这样了,还让为你们这些东西卖命”“都是给人家打工的,工长问起来我没法交待。”“狗屁!工长来了我给说,让郭向飞回去休息去,他的活我和剩下的哥几个给你完成了总可以了吧?”付大贵不等老吴说话,先冲郭向飞说道“还在那戳着什么呀?赶紧的回去买点药,吃了早点休息,明天上工啊!”郭向飞收回看着老吴的眼光,转身走了。老吴的嘴动了动,只是谁也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其实郭向飞这几天有病还坚持上工付大贵比谁都知道,他和郭向飞的床铺是挨着的,说是床铺也就是用木板拼起来的大通铺。晚上郭向飞辗转翻身付大贵都觉得出来,几次他都劝郭向飞休息一天,就是不听。今天他看到郭向飞请假就知道老吴这样。付大贵是个直人,心直口快,看不得别人受罪受气,他帮了郭向飞的忙,也为老吴解了围。不然,郭向飞说不定作出什么事呢。老吴看着离开的郭向飞和付大贵,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香烟,坐在那里闷抽。这时一个身影向他偎偎缩缩的走近“吴头!我……”老吴转身一看是田富,这下他找到了出气筒,他的脸立马拉的老长,皱着眉头说“你什么?你他妈的过来凑什么热闹呀?”田富看着老吴嘘嘘嗫嗫的说“我的眼被电焊打了,老流泪,还痛。”“干你的活去,你他妈的今天要休息了,扣你一个月的工资,”田富请假不成反倒挨了着顿骂,灰溜溜的走了,老吴冲他远去的背影还在嘟嘟囊忙的骂道“都他妈的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