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在《与子俨等疏》中说:“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可见,人是极易得到满足的。阴历五六月,天气慢慢探往深处走,雨水也旺,天气热的要爆表,此时此刻,能有一丝丝凉风,便是莫大的享受。就如眼下的我们,紧张忙碌了三年,忽而松懈下来,仿佛是上紧了的发条,松是松不下来的。局促在办公室里,守着钟点也就罢了,突然间,就有了无限的时间,与无限的空间,那好多好多的念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想着做做那“羲皇上人”。
我们一行九个人凑到一起,很不容易的,尽管都偷闲着,而偷着乐的恣意就像一群的顽皮的孩子,又不能与孩子相提并论。还得有一些师道尊严的讲究和许许多多琐事的缠绕。赵弟的孩子刚刚中考结束,怕心思也是忐忐忑忑的,不敢有丝毫大意,其他的几位孩子上了大学,正日夜惦念在外求学的心肝宝贝,何况“父母在,不远游”!有一个大姐正在学着弄孙,事事都担心,惦记的很。出来一趟,一定在内心踌躇了不下三五趟吧。两辆车逶迤而行,走到西郊,就如出了国一般。真想欢呼雀跃一番。
一湾溪水无声的前行,一棵百年高寿的柳树斜斜的立在河边,撒下一大片的阴凉。凉风习习的绕着树前树后,河湾里许是少有人造访的缘由,郁郁葱葱的,有河水的滋养,草的子孙甚是兴旺,他们欢实的簇拥着大树。我们就借用习习之风加起了炉灶,烤起羊肉串来,借百草的项顶摆下一块方布,各式炊具用品一应俱全,当然,我们更看重的是那棵柳树的荫蔽,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笑话,概不外传的浑话。一边吃着啃着,充满了烟火味。我想,大观园里的史湘云小姐吃的那一大块鹿肉也不过是此种情状吧?事后我也胡诌了一首,诗曰:
咏羊肉串 刀剑加身已悲惨,
竹签更忍肉中串。
只因口体饕餮宴,
全无一点旧心肝。
只是绝得骂人太毒了些,人就是吃肉动物,于是,自然吃的心安理得。我等早已脱离了饮毛茹血的野蛮之列,我们只是再吃一种清爽,吃一种无拘无束。“我们这会子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 史湘云的豪爽特别能铺垫我们的心境。大快朵颐只是说说而已,望着茂密繁盛的一片柳树林,在习习的北风吹拂下,婀娜多姿,北边的小山好像有意的挑逗着酒足饭饱的我们。那山全不像脚下的草地茵茵之色,黑硬的山石很有些陡峭。好在不高,几步便登临绝顶,站在山顶,极目远眺,柳树们绵延于沟底,维护着小溪,而那小溪也滋养着树的家族。山是由玄武岩当家,几丛不知名的小草小花偎依在山石的缝隙里,那里也有草,瘦瘦小小的,仿佛等待着精准扶贫。“草色遥看近却无”就是山顶最真实的写照。那花儿,格外的艳丽,只是小的叫人可怜,红的像火,蓝的像天,一簇的花草虽说只有精致的几朵,却丝毫不失婀娜的风韵。山顶与沟底只是一步之遥,他们的生活却有着天壤之别。岩石经过岁月的打磨,有的依然坚硬无比,有的身上满是岁月的沉淀,有几株毛一般的小草趴在身旁,犹如三生石畔的绛珠草,默默的静待神瑛侍者的惠顾。他们就这样年年等年年盼,依旧不改初衷,不忘初心。他们坚强的生长着,守护着这一方贫瘠的土地。这是命?不,任何一种生命的状态,都是大自然的造化。山顶风的歌喉只唱响碎花小草倔强的歌。而山下的胖而挨挨挤挤的生活是山顶的小草们永远都无法想象的。同样山上能观赏到的风云激荡也是柳树庇护下的草们所无法体验到的生命的厚重。
山上与山下,咫尺天涯,两相比较,那种对视觉的冲击竟然是那样的强烈。可他们自己已然安之若素。山顶的风吹拂着燥热的气息,爽爽的,与山下的聚餐一样,我们只是生命中的过客。我们打扰了他们,山下的聚餐招徕了苍蝇。而山上的游走,领来的是风的喧嚣,我们贸然踏入他们的领地。我们是不是精神的侵略者?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几波一样的同行者。还有那星星点点的餐巾纸,他们的洁白再也唤不起我们的开心,而堵了眼睛,也堵住了内心对美的留恋。那一团团被污拙了的餐巾纸原来是那么难看。回头看一看聚餐的地方,但愿我们自己留下来的全是美好的怀念。有了美,我们就还会故地重游,再看看挨挨挤挤的小草,再看看山顶的玄武岩和那些细如毛发的小草,小花儿。好放飞一下已经忘了起飞的梦的心灵。
再做一回“羲皇上人”,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