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是一场雨
刘川北
“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这句话正确,不过,它只看到了表象,没有触及到实质。清明和七月半的鬼节遥相呼应,一个开篇,一个收尾,生活的这一年,才算完整,才算对得起祖先。它告诫活着的人们,在平淡忙碌的365天中,不只是尔虞我诈,不只是拼了性命的挣生活,不只是喝彩与掌声,应该添上一笔缅怀与沉痛。所以《论语》里说,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清明,草长莺飞,弱柳扶风,绿意如烟,对于逝者的想念、虚拟的关爱和这草木的气息一样氤氲着,越来越浓郁。清明,透露出中国人的思考模式,有着中国人的神韵,黄种人的情怀。提起清明,怎么也绕不开一首“清明时节雨纷纷”,它伴随着清明,越过千年。那些站立在清明,遥想远人的人,正被后来的人,一次一次的思念。
其实杜牧想说的,大概只有一句话:清明,是一场迷蒙的雨。
清明的雨,雨的清明。除了这,再没有一个更准确更简明,高屋建瓴般的揭示与概括。我守候在清明,心甘情愿地被一场清明的雨淋过。雨细细如丝,被风吹断了,断了,趁风转身的空档,又匆忙地续上。雨是凉的,柔弱而坚韧。感觉这雨,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它一身的劳累,摊坐在这儿就不想起来。“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遥远的征人,在时间之河的上游,也是披着这样零濛的雨,急行在回家的路途上,丈量着思念的长度与距离吧?
没有酒家招摇的酒幌,没有披着蓑衣,吹着柳笛的牧童,杏花是有的,村头田角,经营一份寡淡的清白,杏花被雨打湿,腮边点着几点清泪,也有了病恹恹的相思。田埂潮湿了,灰瓦上的尘埃,被洗涤一新,远方的树,洇在一团湿润的诗意里。池塘里有灰鸭,掀动一圈一圈的涟漪,塘边有年轻的芦苇,它们立在浅水的地方,倒是有些像脸上写着忧郁一生困境的书生,穿靛蓝的长衫,端着线装的古书,集体吟咏那首清明的诗: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声音雨丝般清亮,经年的酒一般醇厚绵长,从唐传递到宋,从明传递到清,悠悠地在靠近大地心脏的地方,回响。淋过清明的雨,心境便湿润着。绵延的大地上生活了一辈又一辈,之所以被记忆,被思念,是因为这一茬一茬的人,有着共同的根脉,他们把清明写进了自己的风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