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狼:《我要歌唱一把铜号》
是从什么灵魂中提炼出来的铜,才铸造了如此辉煌的圆号。
横卧的剑鞘,火山的颈管,音符的蜂房。
一名小憩的太阳使者。一杆随时准备奋扬的旗幡续唱一声凝固了的辉煌婴啼。
吹奏处的管道,金黄、雪亮——犹如人体里伸出的热血脉管。
号口洞开,宛若一朵炽热的鸡冠花,怒绽在吹号者闪闪发光的十指上。
静卧如一匹太阳之马。声音幻成透明的鬃毛,猎猎圆舞于午夜时分,轰轰祭烧。千只音符的金色蹄掌撞碎夜空,寻觅一万轴史册外那片漂流的蔚蓝。
奏出缕缕血丝,袅袅飘升,舞成黑暗中猩红的穗絮、旗褶、凤凰的翎、微明的虹……呕出一个巨大的心脏,在天地间火光哧哧地搏动。
音符,音符,音符,铜色在滴坠,在沉淀,在幻化……是一粒粒透明的小蓓蕾、小穗粒、小勋章,熠熠遍布于春天的花园长廊。蓓蕾中挤出的花汁,小穗粒中爆芽的熔浆,小勋章中渗出的圣地极光,遍洒于来路上的沧桑年月。
悲壮的铜,高贵的铜,抒情的铜呵!
铜的煅烧,铜的冶炼,铜的熔解——一轮又一轮液化的太阳,燃烧的冰川,蒸发的血泊。
画页上面漂流的铜号,是长途中最灼亮的发光体,是最能负载我们理想与归宿的雷电的船。
一朵凝固的精神核火。
一名闪闪发光的太阳神的巨婴。
一支黄铜的颀长豆荚。
——爆裂出无数黑瞳仁般的小豆粒,拥抱着,凝视着,熨化一个皓白的冬天。
沉静——雄稳,有如烛灯下横卧的思想者的雕塑。
肃穆——刚峻,有如英雄永不倒下的形象。
向往——奔走,有如青春激情粗犷而豪迈的喷薄。
精神之铜,血肉之铜,时间之铜呵!
——从精髓之铜中,提炼出另一种雄鸡的啼喊。
——把生命熔铸进黄铜而分娩出的殉火圣徒。
——将一切沉溺进黄铜而吟出颂词的光明先躯。
我们的手心中紧握着铜色的旗帜。
我们的手心中紧握着会歌唱的罗盘。
吹号者的唇已烙印于号上,镶成一圈圈光环,一圈圈年轮,一圈圈盟誓……而在我们的生命中形成另一种无声的重奏。——薄暮中涌进四季的山水。人流和他们的精神光芒闪闪。
铜号在时间里种成树,旋律的蓝色枝桠密布上方,并且结满血球的红果。
铜号在空间里熔解成河。
烁烁的音流两岸,手臂攒动,鲜果浮现。
透过窗户,我们看见无边的侯鸟衔着春雷的花枝,向永恒的光环中飞翔。
圆号凝固——从两千年骚动的血魂中提炼出的至高无上的天籁。
脐蒂般的吹号孔上方,吹号者的面孔已如东方之月皎皎升起。
我要歌唱一把铜号——盛世的乐章回荡着、奔放着、澎湃着、憧憬着,在一碧万顷的洪流中诞生。